用力攥住床单的手指不断收紧,将平整的被面攥出一道道发皱折痕,床榻上昏迷的人意识不清的呢喃著。低烧和疼痛促使身子来回翻转,但如何努力都调整不到一个稍稍舒适点的角度,花莫漪只能像只受惊的龙虾,徒劳无用的蜷起身子,意识朦胧的抵抗著腹部传 来的一阵阵坠痛。
毫无光感的视野里,反复回放陆小念中箭倒下去的那个画面。越是重复,细节就越是清晰,感受就越是鲜明,每一帧的重复,跟著箭尖直透心口而出的刹那,都像直接了当刺到了花莫漪的身上,刺到了那最脆弱的地方。
腹部好痛……
为什麽心这麽痛的同时,腹间也痛得他想要尖叫──
花莫漪在床榻上再度挣扎起来。
“……哥,二哥!!”遥远的意识逐渐被唤回,花莫漪冷汗涟涟的睁开双眼,被泪水弥蒙的眼睛一时无法看清眼前焦急如焚的面孔。
“千……”
花千秋扑到他床边,紧紧抓住他抬起来试图拨开眼前迷雾的手,又想笑又想哭:“二哥你终於醒了,你昏了三天三夜,千秋快给你吓死了──”
“陆小念……?”花莫漪问。
看见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一滞,血色尽褪了去。花千秋没有回答,这就是最真实的回答了。
是吗……
所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後,最终还是让毕染达成了目的,陆小念他……
花莫漪身子蓦然紧绷了起来,心脏紧缩,好不容易恢复的神智又有几分昏聩。撑著不让自己再昏厥过去,伸手到被子底下去摸,摸索到腹部依然隆起著,紧咬著下唇的牙齿才稍稍松懈了一些。
孩子还在,陆小念的骨血还在,太好了。
“这是哪里?”他问。
花千秋看他方才一瞬间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还担心二哥又会一声不吭的昏倒过去,已经做好跑出去叫大夫的心理准备了。却见他身子晃了晃,竟是强行撑住了,下一个动作却是伸手去确认孩子是否还在腹中。
五公主心里亮堂得很,现在能够支撑二哥精神不至於崩溃的,也唯有这个最後的牵绊了。
“是毕染他们的地盘上,我们已经离开了夕落山。大哥和七弟被关押在另外的厢房里。”花千秋将他小心翼翼的扶坐起来,找了个软枕给他垫好,又拿手巾给他擦去额角细汗。犹豫著说:“我们都被毕染制住了要穴,无法驱动妖力,二哥,你也莫再动心思逃出,养好 身子为要。”
花莫漪一愣,但立刻明白了花示君和花千秋、花树尘为何会乖乖任由毕染封住修为。他昏厥的那几日,日日腹痛难安,孩子似乎一直在任性的下坠,想要离体而去;单凭他苦苦抵抗,这流产之兆定然是无法避免的。一定是毕染以替他寻医保胎为要挟,挟持了大哥 他们不得不听话。
花莫漪攥住被角的手用力收紧,努力压抑蹿到胸口的痛苦。
继拖累陆小念後,他又拖累了同胞手足。──搞不好,会因为这件事,让大哥他们真的要跟他一起陪葬……
花千秋像是看穿他在想什麽,急忙握住他的手:“二哥,你不要胡思乱想,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就算我们保有功力,这偌大院落四处下有专门的封印,想逃也是逃不出去。现下先好好将孩子保住,拖延时日,慢慢再想应对之法。”
听毕染的话意,似乎是想利用他们几个,将花妖王族其他人一并引入罗网,再行处置干净。那麽只要三哥他们不上毕染的当,稳住阵脚反击,或许还能有死里逃生的机会。而且,花千秋深信大哥的能力,他绝对不会放任毕染对自己的兄弟肆意妄为。
大哥一定有法子制住毕染的,或迟或早,她相信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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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幽幽,映衬坐在桌边,双手被反绑的男人面色平稳而冷峻。他的对面,刚刚洗濯沐浴过,披了一头长长湿发的毕染,旁若无人似的倒著桌上的一壶新茶,自己端起杯子慢慢啜饮。新茶的热气在厢房里嫋嫋飘散,不大的房间里弥漫一股茶香,混著毕染身上淡淡 的熟悉的体香。
男人冷冷的端坐在他对面,眉峰微皱,眸色映著烛火,隐隐灭灭。
毕染饮完一杯茶,放下,看了看他。
“你没什麽想同我说的?”
花示君面无表情,看著他的视线平稳无波。
“不想问问你余下的几位手足,有几个一听你们被囚禁仇人手中,便急不可待的跳入陷阱,自动送上门来?”
花示君道:“你这几日天天到孤房中来,喝上一整壶茶,便是要同孤说这些有的没的、无关痛痒的话题吗?你要捉人,自去捉你的,何必天天同孤通报?”
被花示君话语中毫无掩饰的嘲讽刺痛,握著杯身的手指一紧。
毕染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鬼使神差的每日都要绕过回廊,到这间阴惨惨不见阳光的囚房里来;他明明是要到前厅去听取族人关於复仇计划的最新进展,为何,双脚总是情不自禁将他带来这间房中来?
这种明知毫无意义,却又屡禁不止、无法控制的心情,就是这十年间,花示君每每到他房间去时所怀有的心情吗?
为何在一切都已接近结束的时候,他偏偏又惦念起那最最开始?
带著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毕染给自己再倒了一杯茶,将略微受痛的表情隐藏在重新升起的嫋绕烟气後。若无其事的道:“我想来看看花妖国九五之尊,在知道花妖王脉一个接一个落入圈套时的表情。这个理由足不足够?”
“猫捉老鼠的戏码不适合你。”
“喔?”毕染被激怒,花示君淡淡语气中没什麽情绪,而他越是这样的不以为意,越是激得毕染浑身燥热。他现在变得容易焦躁,非常轻易就被这个从前几乎挑动不了他情感波动的男人激得一阵阵心火上蹿。
是因为风水轮流转,现在居於优势地位、主导地位的那个变成了他,再不用屈居人下,忍辱负重,所以他才加倍想要从他身上讨回来吗?
毕染霍地站起身来,隔著桌案揪住花示君衣襟领口,在男人平静淡漠的目光中,咬牙挤出笑容:“不试试看,怎知道我不能演出一场猫捉老鼠的上等好戏?你那自诩功力高深的人龙之子,被你们寄予厚望的佛门菁英子弟,还不是轻而易举就被我射穿心脏,惨死夕落 山?要不要我将当时场景,原原本本复述一遍给你听,包括你那珠胎暗结的二弟,如何大动胎气,昏死在陆小念尸首面前?”
☆、第一百零二章 昔日人已没 (H)
第一百零二章 昔日人已没 (H)
花莫漪的名字触动了花示君最後的底线,暗沈如黑夜的眸子里,终於是燃起了火星。毕染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觉眼前一花,方才还被他牢牢揪住领子的人,已经鬼魅般闪身到了他身後。
男人双手仍然被绳索捆绑著,却已如泰山压顶般,自他身後牢牢压覆上来,把一阵错愕的毕染,狠狠压抵在桌案上。“!当”几声,桌面上的杯碗茶盏,全数被拂落到砖石地面,跌得粉碎。
男人坚实宽厚的胸膛自身後牢牢抵压著他,毕染身不由己的紧紧伏身在茶水打湿了的桌面,衣角慢慢濡湿了一片。听见房内茶杯坠地声响,屋外快速传来脚步声,守卫就要推门而入:“少主,发生何事,属下──”
毕染一惊,立刻喝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