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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莫漪忍了忍,用莫大的毅力,压住想要低喘的欲望。
孩子第一次踢他,第一次的胎动,没料到竟然会是在这样恶劣的情形下……
他原本预想中,是要扑到陆小念怀中,恶作剧的拿肚子顶著他,瞧他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来以此取乐;再顺便讹诈他下厨,亲手做一大堆好吃的补品安抚犒劳为他辛苦怀胎的自己。
找准一切机会欺压平时只会欺压自己的小白脸,那样才算得上是他理想中愉快惬意的孕期生活。
可是现在呢,陆小念不在,补品不在,只有身边围著的一堆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黑衣人。还有那个以为早已身亡、现下却比谁都生龙活虎的毕染,咫尺距离间心思难测,但绝对来意不善。
毕染毫不在意骨肉人伦,他能够满不在乎的亲手堕掉腹中几个月的无辜小生命。他同样也恨他和陆小念入骨,若是得知他此刻特殊状况,又会趁机使出怎样极端的手段来?
花莫漪翕动嘴唇,勉强挤出了几个字:“……本公子无碍。”
毕染似乎也并不当真关切他的身体情况,打量的视线将他周身看了个遍後,没看出什麽很大的异常,便不再多说什麽,又把头转回去。花莫漪这时惟有庆幸自己身上穿著的这套衣裳宽大而隐蔽,能够较好的遮蔽住单衣下有一定弧度的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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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花莫漪被带到山间一处狭小的木屋中,乍一推开门,里面一直枯坐著的花千秋,又惊又喜,又怨又恼的扑上来。
“二哥你怎麽也……怎麽也……”扑到人身前,把人一把抱住。
“落入我的陷阱是吗?”跟在花莫漪身後的毕染接话,眼神示意手下将木屋四周严密把守起来,严防屋中人逃离。紧跟著的黑衣人立刻领命,四下散开,将这间不大的小木屋外围,包围得严严实实。
花千秋拉著花莫漪的手,把人左看右看,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撑在後腰上的手上,心里一阵焦急。但当著毕染的面,又不好直接问他现在感觉如何,而花莫漪也一直对她打著眼色,制止她急欲脱口而出的询问。
毕染看著这一对容貌相近、而气度俨然已有了极大区别的兄妹,心中暗暗也有些揣测。
不知为何从前看起来最粗枝大叶、最大大咧咧的花莫漪,暌违短短数月後,眉梢眼角间竟是多了一股风流妩媚之气;而波光潋滟的眸光内,竟是比身为女子的花千秋,更添了几分婉约和娇豔?整个人看起来鲜嫩妖娆了许多,细细的透著媚意,面上还隐隐浮动著一 股似曾相识的丰韵气息。
毕染皱著眉,不动声色看著花莫漪。这时忽然注意到,花莫漪进门前,手似乎一直是撑扶在腰部,进门後才从腰侧放下来。
花莫漪脸色有些发白,山路夜风吹得他手脚冰凉。被花千秋握著手,身体情不自禁就要往五妹身上倚靠过去,虚浮的脚步也有些站不太稳。
但是毕染若有所思打量的目光,让花莫漪如芒在背。二殿下抿著唇,拼命维持著自己虚软的身体,克制自己不露出过於明显的疲态。
“花莫漪──”毕染悠悠的说,“二殿下若是患有急症,确有需要毕染效劳的地方,大可不必瞻前顾後。毕染族中尚有精於岐黄之人,或许能够为二殿下一解燃眉之急。”
花莫漪回过身,慢慢吸著气回答:“早说过……本公子健壮得很。”
毕染眉一挑,笑著跨近一步:“毕染既然请两位皇子前来做客,自然不能怠慢贵客,有失礼数。”伸出手就要去捉住花莫漪的脉门给他诊脉,“或者,让毕染先行探看一二──”
花莫漪如遇蛇蝎,用力将手腕自他手中抽离开来,腹中登时又袭上一阵强烈踢踏。
冷汗渗出鼻尖,身子一歪,踉踉跄跄後退了两步。强忍著要伸手安抚闹腾胎儿的欲望,花莫漪瞪大了妖紫色的眸,浑身无力又不甘示弱的,狠狠与毕染对视。
他身体摇摇欲坠,脸色难看得像随时都会昏厥过去,花千秋岂不知道他此时强撑著的一口气,撑得有多麽辛苦。
五公主心疼得眸子浮上了一层浅浅水雾,用力拽住花莫漪胳膊,支撑他虚软身躯,气急交加:“毕染,你将我骗了来便罢,如今将我二哥也诳了来,你到底想做什麽?上几辈人的恩仇,一定要在这一辈无辜者身上清算麽?”
“哈。”回应她的是轻轻的冷笑,毕染不置可否的看看她,又看著花莫漪。
这声轻笑却勾起花莫漪许许多多不愿回忆的记忆。
他看到大哥在云都殿的失魂落魄,大哥沈重若落入谷底的心情,不能同外人诉说的苦恨与情愁,登基大典上明著是豁达实则落寞萧条的身影──
这些活生生的事实,这些不容错辨的感情,甚至还有那个凝聚双方骨血的孩子,对於毕染来说,全部都是过眼浮烟,不配提起,不配言说,只有他的族仇家恨,只有他的一步步谋划清算,才算得上是真实麽?
即便抛去大哥花示君的情意不论,在花妖国的这十年间,他们也曾煮酒言欢,他们也曾月下清谈,千秋为他每一次展颜微笑而欢欣鼓舞,为他腹中胎儿亲手缝制衣裳,这些一切的一切,对於毕染而言,也都是假的、不值一提、转背即忘麽?
他的仇恨究竟浓烈到怎样地步,能够遮蔽住他亲身经历过的这十年间的点滴涓细,能够一笔勾销那些分明真切得刻骨铭心的感情?
花莫漪推开花千秋,竭力挺直腰身。
忽略那一阵阵翻涌上来的反胃和腹内的隐痛,直视著毕染仿佛琉璃般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凉眼眸,花莫漪不计代价、不管後果的嘲讽出声:“──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即便再肩负多麽天大的血仇,凭现在的你,也是没有任何复仇的资格立场的?毕染,亲手将无辜胎儿 性命打落的你,双手沾染了自己亲生骨肉鲜血的你,你同你所仇恨的那些滥杀你亲族的人们,又有什麽不同?”
“从你服下红花、自己迎上剑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承受了戕害鲜活性命的罪孽,你早就没有资格,再去扮演一个全然无辜的受害者角色!”
☆、第九十五章 软禁
第九十五章 软禁
屋内,一时极静。
向来玩世不恭,说话散漫随意的花莫漪,破天荒的竟然说出这样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
花千秋没有想到,毕染也没有想到。而且那些话,竟是字字句句一针见血,切中要害;甚至可说每一句话都戳中了尚未结痂愈合的伤口,把那血淋淋的伤处残忍地再度剥离开来。
毕染猛地眯起了眼睛,瞳孔收缩,像是给踩到了最要害部位的响尾蛇。
脑中耳中嗡鸣许久,面上一阵青白交加,竟是好半晌说不出话。直勾勾的瞪著浑不怕死的花莫漪,手足冰冷。许久许久,方从剧烈动荡的心神中拉拨出来,忽然一勾唇,冷冷的笑了一声:“……二殿下口舌锋利,远胜从前,──是因为二殿下,现在是两个人的缘故 麽?”
花莫漪一怔,继而反应过来,霎时面上血色尽褪。他下意识後退一步,内心骤然警铃大作。
花千秋同样始料未及,五公主俏脸一白,慌急急地插口:“毕染,你别乱来!”
毕染蓦然长声大笑,声音里分辨不出是嘲讽还是恶意,又或者掺杂有其他谁也探不明白的东西。视线像锐利的利刃,尖利的扫向花莫漪小腹;而二殿下在他猛然尖锐起来的目光中立刻全身戒备,像竖起浑身毛发的小猫龇牙咧嘴,双手护在身前,模样说有多紧张警 戒就有多紧张警戒。
这副一心护雏的舍身模样印入毕染眼底,更是激起了毕染心间一阵阵按捺不住的气血翻涌,喉间似乎都能尝到丹田处翻涌上来的淡淡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