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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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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开了门,凯还掩着门,凯好像还没有醒来。她下了楼,她不想唤醒凯,她可以单独离开,因为这不是在黑夜里,在白昼之中,她看见了颓败的一座座老房子,它们好像都想坍塌下去,然而,从老房子里传出了人的声音,一架老式收音机正在播着新闻,好像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慢慢地她看见了一个老头,他已经七十多岁左右,他手里抓住那台收音机,正走在小巷深处,他似乎并没有看见迎面走来的萧雨。萧雨在中间停住了,因为小巷太窄,她想让老头走过去,老头专心一致地倾听着从老式收音机上传出来的声音,直到走近了萧雨,才愣了愣,看了萧雨一眼走过去了。

在偶然之中,她看见了墙壁上的裂缝,这就是凯在那个夜里向她描述出的裂缝,她站在墙壁下面,从墙壁上斑剥的花纹之中她感受到了这座老墙的历史,她回过头去,她似乎觉得凯在看着她,站在一座老房子里看着她,然而,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她独自走出了小巷,就这样在这个黎明她看清楚了老房子置身的城郊位置,现在她知道凯住在城郊的什么地方了。如果让她一个人来,她可以自己寻找到凯住的那座老房子了。

床很窄,却是我和他的世界

吴豆豆回学校时也正是萧雨回学校的时候,两个人在校园的台阶上相遇了。吴豆豆诡秘地把萧雨带到了一片树荫下说:你昨晚没回学校。萧雨说:太晚了,我就住在凯那里。吴豆豆更加诡秘地说:怎么样,跟凯亲密了吧?萧雨摇摇头说:亲密,没什么亲密……吴豆豆说:我昨晚也住在简那里。不过,我已经跟简发生了亲密的关系。你知道什么叫亲密的关系吗?你当然一定会知道……简的床很窄,很窄,不过,那却是我和他的世界,我和简就在他的床上忘记了时间……我第一次把自己献给了简,所有女孩都有拥有第一次……吴豆豆的脸上扬起了红晕,她说的这一切对萧雨来说是那么遥远,当然,她现在又看见了一种意象。

窄床意味着单身的床,当吴豆豆描述那种场景时,萧雨的心跳动着,她起初看到的只是一片宽阔的河床,在她跟随父亲在爷爷奶奶的乡村居住的那个假期,那是署假,她经常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做游戏,那时候,所谓的乡村孩子们的游戏就是从门槛中跑出去,他们在梨树下奔跑,他们带着兔子奔跑,直跑到田野上,萧雨就是在那时看见了一条真正的河床,刚降过一场暴雨,所以河床咆哮着,好像洒上了金色的粉沫,她站在河床旁边,一个男孩说他可以到对岸去,男孩脱下了裤子,露出了全身,那是她头一次看见男孩的生殖器,那小小的家伙并不知道害羞,他扑进了河床,金黄色的河床几乎淹没了整个儿的头,然而,不过几分钟,他已经在对岸蹦跳着他的身体,他裸露着,男孩后来对她说你为什么不下水游泳呢,我可以教你,那是一个晴朗日子的午后,男孩和萧雨两人追着兔子又到了河边,此刻,河床却变得清澈见底,河床上飘动着青苔,男孩脱掉衣服跳进了水中召唤着她:下来吧,快脱衣服呀……她就那样站在河岸上脱衣服,那真是一个单纯无忧无虑的快活年代,把自己迅速的变裸便跳进了水中,男孩就这样托着萧雨的身体开始了游泳,她的身体飘动在河床上,漂动在青苔上,就像鱼一样终于可以穿越河床了,她就是在那条乡村的河床上学会了游泳,而那个男孩本来已经被她彻底地遗忘了。

遗忘一个人是因为时间,她很快就回到了城市,她的游戏伙伴变成了城里人,她在成长中跳跃着,她到城里的游泳馆去游泳,她的身体在长大,她的视线再也看不到那乡村的河床了,那个男孩当然也会被她所遗忘。

河床从此刻重又回到她的现实生活之中,当吴豆豆谈论窄床时,那是她男朋友的一张窄床,她男朋友叫简,那个骑着黑色摩托车的简,难道他已经把吴豆豆带到他生活中的窄床上去了吗?难道这就是吴豆豆所说的亲密关系吗?

比母亲大不了多少的男人

那个周末,萧雨的母亲突然出现在宿舍门口,这简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萧雨正在准备出门,她已经穿上了刚刚买到的一套短裙,女孩子在这个春天穿短裙已经成为一种流行,好像才一夜之间,短裙就已经开始在校园中流行,萧雨也卷入了这种流行生活之中去,而且她发现女孩子穿上短裙都很漂亮,而且她已经发现男孩子们已经注意到这种流行,每当走出教室,男生们的目光已经开始欣赏着女孩子的腿。有时候,男孩子的目光是在欣赏女孩子的发型,有时会欣赏女孩子的上装,但这个季节,男生们所欣赏的却是女生的腿,因为流行的短裙已经来到了女生们的腿上,在这个春天,整个校园中都流行着短裙,而吴豆豆也许是校园中第一个穿短裙的女生,在女生们都还没有穿短裙时,吴豆豆已经穿着短裙,穿越出校园,站在校门口的台阶上等候着她的简了。

而此刻,母亲站在门口,她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母亲了,在这几个星期里,她试图想利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忘记母亲,她之所以想忘记母亲,只是想忘记在无意之中让她偷窥到的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的性姿势。

母亲站在门口,四十多岁的母亲看上去仍然那么多姿多彩,母亲只要一脱离高速公路的修理站就会迅速地把自己变成一个美妇人,母亲像女孩子一样披着长发,像年轻女孩子一样穿着短裙当然母亲的短裙与校园中的女孩子穿的短裙绝对是有区别的。母亲穿的是经典式的短裙,这种短裙出现在历史的一次又一次循环之中,永不过时,它曾经出现在电影的一个个经典镜头之中,出现在画册上,出现在怀旧的音乐画面之中,而校园中女生们穿的短裙只是一种款式的流行。

然而,母亲一眼就看见了她的短裙,母亲走上前来审视了她一遍,然后说:萧儿,你好像要出门,是去见朋友吗?萧雨迅速地摇摇头说:不,不是去见朋友,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母亲目光的审视下要否定她前去约会之事。当母亲邀请她要一块去商店走走时,她后悔了,她问自己,如果我不否定,母亲会不会放过我。

现在,萧雨不得不跟着母亲走出了女生宿舍,尽管她知道在这样一个完全被蓦色所笼罩的时刻,也正是凯在等候她的时候,凯在每周末的暮色中骑着摩托车来,然后带着她走,已经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她开始焦灼起来,然而,好必母亲来到女生宿舍楼下时,一个男人出现了。

一个比母亲大不了多少的男人,穿着西装,系着领带迎着他们的目光,准确地说是迎着母亲的目光走上前来。母亲把萧雨介绍给了那个男人,同时也把那个男人介绍给了萧雨,母亲的介绍很简洁,比如这是我女儿萧雨,哦这是吴叔。萧雨在暮色之中叫了一声吴叔。

他们沿着暮色上升的校园往外走去,萧雨带着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她想从另一道大门走出去,这是学校的后大门,门口很显然不会有台阶,台阶是她驻足等候凯的地方,她不想出现在台阶上,她不想走上前去像凯解释这一切,因为她不想让母亲看见凯。

她的内心深处仿佛出现了一片波纹,她想用这片波纹来包藏住自己的秘密。已经在暮色之中来到了校园的后大门,那个叫吴叔的人把他的车停在正大门的停车场上,他让她们停几分钟,他把车开过来。吴叔走后,母亲审视着她说:萧儿,你是不是恋爱了。她摇摇头,不说话,母亲又说:萧儿,像你这样的年龄根本不是恋爱的季节,在你的心灵深处应该筑起一道墙壁,不让男人走进来。

萧雨侧过脸去,不去直接面对母亲的脸,她觉得母亲的脸似乎一直在审视自己的内心,事实上是母亲的眼睛在审视自己,当母亲说到男人这个词汇时,母亲的声音好像变得复杂起来。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来到了他们身边,那个叫吴叔的男人走出来为她们亲自打开了车门。

轿车缓缓而行,母亲坐在那个叫吴叔的人身边,而萧雨坐在后面。她一直心不在焉,因为她在想着凯,暮色已经越来越浓烈了,她想着凯的红色摩托车已经早就在校门口的台阶之下了,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约会不是她在等候凯,而是凯在等候她。

凯的身体趴在摩托车上,凯并没有摘下头盔,他的目光抬起来,他看到了台阶,然而,他就是没有看见萧雨,她坐在车厢中始终在想着凯,轿车已经不知不觉到达了商城。母亲已经下了车,母亲为她打开车门说:萧儿,下车吧。三个人在暮色之中向着商城走去,母亲拉着萧雨的手臂,吴叔走在母亲身边。

垂直上升中的电梯已经把他们送到一层、二层、三层,这是金光闪闪的首饰商城,母亲拉着她的手把影子投射在锃亮的地板上,他们转了一圈终于在一座玻璃柜台前停下来了,服务员启开柜台拿出了母亲想看的那种宝石项链,母亲欣喜地把项链在胸前比试着,面对着镜子,在母亲前面就是一道镜子,它毫不客气地映现出了母亲40多岁的年龄。母亲好像很喜欢那根项链,她的神色感染了吴叔,他站在旁边鼓励母亲说:如果你喜欢,我们就买下它。母亲点点头,吴叔启开了钱包,当他掏钱包的时刻,萧雨好像才回到了现实中来。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一个男人为女人掏出黑色的钱夹,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从这种现实中来说母亲和吴叔的关系不一般。吴叔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萧雨说:如果你喜欢这根项链,吴叔也会给你买一根。萧雨很清楚吴叔在表达什么样的意思,可她坚决地摇摇头,母亲说:萧儿是学生,还不应该戴宝石项链的时候。吴叔点点头,付了那根项链的钱。宝石项链装在了一只银灰色的精美小盒子里,它已经来到了母亲手上,它的降临好像使母亲显得心花怒放。他们乘着车梯在下滑,吴叔说我们到茶馆坐一坐吧,母亲看了萧雨一眼说:萧儿,你今晚就不要回学校了,母亲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你了,今晚就回家住吧。

萧雨在下电梯的时候已经想好了离开的理由,作为学生,她可以有好几种理由,她之所以寻找理由是因为凯,无论是在上电梯还是下电梯时,只要身体随着速度在滑行,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凯。凯始终出现在她眼前,凯始终保持着等待她的模样。她显得有些焦灼,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想母亲和吴叔更深的关系,而且她也来不及在眼前浮现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的性姿势。

母亲刚说完话,她就开始解释说她还要尽快回学校去。当然,还没等她解释回学校的理由,母亲就说:萧雨,让吴叔送你回去吧。她赶忙说楼下有公共车直接到校门口,用不着吴叔送她了。她说话的语气显得很坚决,母亲没有勉强她,母亲想把她送到公共车站口,她慌忙地说:母亲,你不用送我,你就陪吴叔去吧。她转身走了,当她偶尔回过头去时,母亲和吴叔都在目送她的背影,她觉得母亲好像是在目送着她的那条流行的短裙。

夜色是一层模糊的玻璃

她已经寻找到了公共车站牌,她熟悉这座城市,她喜欢从一座站牌下乘上一辆公共车,然后到达她想去的地方,而此刻,1路车来了,她知道1路车可以到达学校门口,当然也可以到达凯所置身的郊外。当然,1路车最先必须经过校门口,这正合乎她的想法,她想看看凯有没有在校门口等她。如果看不见凯的影子,就说明凯已经走了。

她觉得很对不起凯,事先也没有告诉一声凯就走了。母亲早就要给她配电话,但她认为没这个必要,因为在这之前她的生活好像只有跟母亲联系着,再说女生宿舍的每层楼都有电话,母亲找她可以把电话打到所住的楼层上。公共车已经来了,她回过头去想捕捉到吴叔和母亲的影子,可远处的影子已经被夜色所淹没了。

夜色是一层模糊的玻璃,它尽可能地让人与人之间的短暂距离变得虚无起来。夜色淹没了母亲和吴叔的影子,而她则一心向往着见到凯,她上了公共车,车上没几个人,有空位,她坐在窗前,夜色淹没了一切,她的心跳动着,当公共汽车抵达校门口的那站牌时她便欠起身体来,她想欠起身体把校门口的台阶以及台阶下的每一个人都看见。

她想看见一辆在夜色中闪现而出的红色摩托车,一个青年男子坐在摩托车上,那个青年男子的一切姿势都显现出等待。然而,台阶下根本就没有摩托车,只有一些卖烧烤的摊点上发出火焰,她没有下车她知道因为她违约,凯已经离开了,此刻,想见到凯的那种欲望使她继续前行。

当她从公共车上下站时,已经到了郊外,这是公共汽车站的末站,她站在车牌下面环顾了一遍四周,在夜色深处,几乎看不到什么老房子,不过,朝前走不到两百米就会进入一条小巷,那条小巷的入口处看上去很宽,后来会越变越窄。她已经记住了这条小巷,那天早晨,她离开了凯,离开了那座老房子,走出来时就进入了这条由窄变宽的小巷。

奇怪,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害怕,她根本就想不起来凯所说的鬼,连鬼的意象也想不起来。她似乎已经在这片老房子地域生活了许多年,似乎从一出生就看见了这些老房子,所以,她的气息已经溶入一种颓丧的味道之中去,那些古老的墙壁上发出了裂缝和花纹的味道,那些木头的柱子上发出了烟熏过的味道,她已经闪进那条又窄又暗的小巷,每当这时,她就会想起凯来,凯牵着她的手,进入了这条小巷,然后慢慢地往前走。

走到小巷中央时,她的手伸出手,她的手是在无意识之中伸出去的,她想起了花纹,镶嵌在老墙上的那些花纹,她浑身颤抖了一下,没有用手触摸到花纹,而是直接朝前走。她终于抵达了锁着的一道大门,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铁锁,凯还没有回家,尽管如此,她已经站在门口了。她决定站在门口等候凯回来,她深信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的。

一个影子从小巷中闪了出来,但绝对不是凯,直到影子向她移动而来,她才看清了是一个女孩,她想起来了在上周末的晚上,在凯的工作室里,正是这个女孩把自己变得一丝不挂,因为她是模特,她还想起来了女孩的名字,她叫弥米,一个拗口的名字,从凯告诉她这个名字时,她就觉得这个名字的发音很拗口。

女孩和萧雨的目光对视了一秒钟,弥米就认出了萧雨。弥米告诉萧雨她本来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在火车上,在火车抵达另一座城市时,她跟男朋友吵了一架,她上了火车回到了这座城市,她跟男朋友吵架是因为她透露了她做女模特的事情,而在之前,她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弥米回到这座城市,决定继续做模特,所以她想让凯完成他的雕塑。弥米问萧雨是不是凯的女朋友,萧雨没有吭声。这时,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听见了一阵摩托车轰鸣的声音。

两个人都抬起头来从夜色之中望出去,摩托车轰鸣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好像声音突然中断了,萧雨的心跳动着,她知道一定是凯回来了,凯已经把摩托车寄存在小巷外的那座平房子里了。凯现在一定已经进入了小巷,凯的脚步声真的已经在窄小的巷道中响了起来。

凯已经走出了小巷,萧雨在黑夜中叫了声凯,弥米站在她身后也叫了声凯。凯好像并没有看见站在萧雨身后的弥米,也许是弥米叫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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