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朕……我刚刚听见皇叔屋里一阵响声,过来看看。”小皇帝说。
“咳,臣没事。”月九霄指着脚下,床边,“臣刚刚想喝水,不想夜里暗,没看清路,脚被绊倒了,因此……”随着月九霄手指的方向,是一滩湿湿的水和碎了的杯子。
月倾寒眼神暗下去,但夜色掩盖下,什么都模糊了。
“这样啊。”月倾寒慢慢走到桌边,点起蜡烛,“那皇叔小心点,明天再叫下人清扫吧。”说着自然地拿起茶壶,从盘子里取出倒置的空茶杯。
“这,皇上,微臣自己来。”月九霄说着就要走过来。
月倾寒脚快一步,把茶杯递过来:“按辈分,皇叔是朕的叔叔,侄儿服侍叔叔倒是应该。”
月九霄吞吞口水,接过茶杯慢慢喝下去。
“既然皇叔无事,那朕就走了。”月倾寒又扫一眼地上的茶杯,吹灭蜡烛,缓缓合上了门。
不安。
月九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若你能看见,就知道他的眼睛其实是空洞的,又或者说是因为专注于什么,陷入沉思中。
只剩下呼吸声,和窗外偶尔刮过的风。
月九霄起身,把蜡烛点上,又重新躺回床上。
蜡烛的光映出屋内的影子,如同浮叶落水,一圈圈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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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道年少不知愁。
月九霄匆匆赶到时也已是两天之后。在前往临茨的途中接到消息,来不及悲痛快马加鞭往帝都赶。原本五天的行程硬生生被压缩成了两天。
到达皇宫时正值半夜。
月九霄神情恍惚望着皇宫,黑漆漆的大门。离去像是上一辈的事情。五天前。五天前自己从这里走出去,皇兄就站在城墙上望着自己,一贯温柔的笑。折月规定,皇子年满十六即出宫前往封地。然而在中途就……
“王爷。”大内总管冯易操着略微尖锐的嗓音欲言又止。
月九霄抿抿唇,深呼口气才能保持淡定。皇兄离去,太子年幼,群龙无首,这种情况下。月九霄捏紧了拳稳住气息:“太子呢,带我去看看。”
红木雕花的大柱,金色砖瓦的屋顶,白色巾纱缠绕。灵堂里一股子阴郁的气息,风一吹,挂着的大白灯笼摇摇欲坠。黑色的棺木摆在正中央,月九霄挥挥手禀退了下人。六岁的太子跪在棺木前,身子因为体力不支摇摇晃晃,背脊却挺得很直。
这是自己的小侄子,大哥唯一的骨肉。想到这个,月九霄原本因为皇兄去世而冰冻的心,不觉流出股暖意。等反应过来,小孩子已经被自己搂在了怀里。
月九霄这才看清楚了小太子的脸。
白色的丧服穿在身上,锁骨露出来,显得更加瘦弱。嘴唇因为半夜的寒气冻得发紫,被牙齿咬出一道道白色印记。小太子眼眶子里溢满泪,却固执地不肯落下。
月九霄的心狠狠地疼了。
“想哭就哭吧,还有皇叔呢。天塌下来,小叔叔都替你顶着。”
六岁的月倾寒第一次感受到亲人离去的痛苦,头低着,半晌才抬起来:“本宫不会哭。父皇说过,弱者才会哭,所以,本宫不会哭!”说到最后,声音都是颤巍巍的。
月倾寒失笑,下巴抵着小太子的额头。
“没关系的。过几天,等登基了,你就是皇帝了,该自称朕了。所以,倾寒,哭吧。就当,最后一次。”
月倾寒没有说话。把头埋进月九霄的肩窝里。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动的声音,树叶沙沙地响,把夜的寂静无限扩大。
渐渐地,月九霄感受到了自己肩头,传来湿湿的暖意。
之后又是多少年。
就像一场又一场轮回。
圈子里的人想看而看不清。圈子外的人看清了却又宁愿看不清。
剩下的,只是一场场沦陷,最后,不可自拔。
盛德十六年,后产一子,遂去。帝悲痛欲绝,又四年,帝薨。令帝之子寒即位,更年号乐和。立先帝之弟为摄政王,掌摄政王印。(某柴:实在是古文无力啊,抽搐。)
☆、第二十七章
月九霄做了一个梦,回到了九年前,小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梦里太子的眼睛,即使哭泣也是倔强的,不服输的。然后那孩子的面目五官就渐渐生长开,眉宇间的气度也变得不凡。再然后,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皇家的感情随着流年的流逝会变得比普通人家更容易淡薄。月九霄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自己心里会衍生出如此的不安,焦躁地手脚不知道如何摆放是好。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响。
脸被迫打偏向一边的人又迅速跪好,低下头的时候嘴角划出诡异的微笑,声音却是惊慌的,肩膀甚至在微微颤抖:“大、大人。”
王丞相坐在上座,只微微睁开一只眼,上下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一个字:“打。”
“啪啪啪。”跪在地下的人脸上立刻又多了几条红印。施刑的手心也是通红,一连打了十几下。王丞相终于搁下了茶杯。
“知道为什么罚你么?”丞相沉着脸问。
跪着的那人立马挺直了背,恭敬道:“昭阳知错。”
王宽叹口气道:“昭阳,我本不想罚你,但这次,你确实妄为了。”
昭阳抬起头,睁大眼睛,手紧紧捏成拳头:“可是,大人明知道昭阳和那人有血海深仇,昭阳怎能,怎能……”说着眼睛涨得通红。
王宽走下来,摸摸他的头:“本相知道,可你这次稍有不慎,输掉的,可是本丞相多年的精心策划,难道昭阳想让本相输么?”
话到最后,昭阳埋下头深深地磕到地面:“大人,昭阳的真心,请大人明鉴。”
“本相自然是…”王宽神色一深,“信你的,只是以后切记不可妄动。等本相得所尝,昭阳自然是,也能得你所尝。”
“王爷?”昭阳难以置信地看着王丞相。
“呵,就你的那点小心思,本相如何看不出来。”王丞相弯下腰,把嘴巴凑到昭阳耳边,“想必到时,王爷的滋味,定是极好。”语气暧昧。
昭阳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眼睛一垂:“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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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请留步。”王宽兜着袖子,贼眉鼠眼,“下官与王爷多时不见,甚为挂念,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下官?本王可不敢当。本王只是顶着头衔手无寸权的闲散王爷,比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大人,本王可真担不起这下官一词。”月九霄说得忿忿不平,眉宇间透出一丝戾气。
王宽眼睛一转,又眯起来:“王爷有烦心事,不如说与下官,以解内心之烦闷,如何?”
“好,王大人,请!”月九霄说道。
“请。”王宽伸手做出让步的动作。月九霄也不推辞,率先踏出步子。
在他们身后,站在茂盛树丛后的月倾寒直直地站着,幽深的眼睛,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月九霄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头很晕,眼前的事物迷迷糊糊变成两个。
王丞相微微一笑:“王爷是醉了吗?”
月九霄低头,盯着右手里的杯子,左手拇指的指甲深深扣进肉里。
小兔崽子,小白眼儿狼,爷今天为了你可是亏大发了!月九霄腹诽。
“唔”着嗓子道:“醉?呵呵呵,爷活这么大,还不知道醉为何物。喝,倒酒!”
王宽捏起酒壶晃了晃,才慢悠悠往月九霄杯子里倒满:“当然,王爷是千杯不醉。”
“唔,喝。”月九霄说着,突然埋头哭起来。
“王爷。王爷?”王宽试探着喊了两声,就看见放声哭着的月九霄突然坐直身子,眼里放出光彩来:“丞、丞相,你怎么…唔,长了两个脑袋?”歪着头傻傻看着。
“呃,下官只是生得奇特而已。”王宽说。
“……”月九霄继续,叹口气道“丞相就算这样,也比不上小白眼狼。”
王丞相:“……”
王宽咧咧嘴,小心问道:“王爷,这小白眼儿狼是?”王宽一个眼神,立在一旁的下人立刻上前关了窗户,又打开门走出去。
“在外面看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