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笑了,嘴角埋着一丝苦涩。
“小瑾,你小时候也这样,软趴趴的。”月九霄说。
连城瑾板着的脸终于有了丝动静。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份后,月九霄觉得连城瑾身上的阴寒气更重了。
月九霄叹口气。
“你知道,我是他的……”连城瑾突然问。
“什么?”对于小瑾突然说话,月九霄惊了。
“小瑾……”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月九霄终于有点头绪了,摇摇头。
“没有,只是猜测而已。”
连城瑾抬头看着月九霄。“骗人。”两个词明晃晃刺眼。
“我没有,小瑾。”月九霄说,“刚开始我只是觉得奇怪,自古王爷封地,都有大小范围划定,而临茨…怎么说都觉得封得没有道理。尤其是还有太守在。”
月九霄笑了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眼熟。你和倾寒真像。后来去莲花岛前一晚,我说我知道你的身份,这样套了套,连太守就说了。”
连城瑾依旧沉默。月九霄久久没有听见身旁得动静,回头,却停住了。
“小瑾……”
连城瑾的肤色很白,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但在怎么都是孩子。
下巴还还挂着水珠。
这是月九霄第一次看见连城瑾在哭。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在很多年后月九霄的记忆里,也就这么一次。连城瑾的泪。
“小瑾……”
月九霄觉得心抽疼了。
“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既然不要,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抛弃。”连城瑾低着头,声音平静没有一丝颤抖。甚至有些笑意。
“小瑾……不要哭。”月九霄说。
哭?谁哭了?
连城瑾抬头,眼神里一丝迷茫。
哭了?
有什么滑进嘴里。
很咸,很涩。
“我没有抛弃你。”月九霄回头,月无涯缓缓走过来。
“我从没想抛弃你。小瑾。”
连城瑾固执地撇过头。
“我答应过明慧的。”月无涯继续说。
“我答应过明慧,放你出皇宫的牢笼,给你平凡简单的生活。”月无涯说。
连城瑾愣了。
“折月皇族有密诏,若有双子诞生,则必须弃其一。双子之间有感应,要斩断这种感应。皇帝是独一无二的。你虽是倾寒的哥哥,出生时却不及倾寒,身体瘦弱许多,因此我托付连瑜将你抚养长大。但这些年,我的确亏欠你良多。”
月无涯叹气,满是深深的疲惫感。
“小瑾,你气恼也好,失望也罢,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做你父亲的机会。”
蓦地,连城瑾感到什么更凶猛地从眼眶子里流出,视线模糊了。
☆、第二十一章
“朕以为,再怎么样,他都是你的父亲。”月倾寒感慨道。
皇后浅浅一笑,拂身:“臣妾不知道,除了这个身子之外,他还给了臣妾什么。”
月倾寒突然感到一种悲哀。在心里唏嘘了两声。
“丞相只当你是温顺的小绵羊,却不知道这层羊皮里其实有一颗狼的心。骄傲一生的丞相,也许爱妃就是他最大的败笔。”月倾寒说。
皇后摇摇头:“倘若皇上有恨的人,自然就会知道。纵使你心里装着清风明月,也掩盖不了浓浓的黑暗。臣妾的母亲因丞相而死,臣妾累了,臣妾等了这么多年,也只是等一个机会,而如今,皇上给了臣妾这个机会。”
活一生,恨一生,累一生,怨一生。
月倾寒没有再说话。
人生的痛苦在于,世界的黑暗将一点点毫无隐藏地暴露在你面前。
只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月倾寒走到门口,没有回头,继续说。
“朕身体不适,不日将南下巡游,修养生息。若丞相向爱妃打听什么,朕想爱妃总是聪明人。”
“朕会给你一个机会的。”
最后一句,月倾寒说得语重心长。
不知道皇后眼里有什么样的光,屋内的阴影掩去了她的表情。
只依稀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勾起人心底丝丝的不忍。
皇帝流连后宫,不思朝政。比这更严重的传闻大概就是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帝被迫尊医嘱,南下巡游。
朝堂上大臣们胆颤心惊,渐渐成了泾渭分明的样子。
丞相党的活动明显起来。
月倾寒懒洋洋靠在龙椅上。
手里甩着探子传来的密报。
“爱卿你看,朕还未死,这传闻就愈演愈烈。朕没想到,朕养着的白眼狼这么多。”
温成玉咧咧嘴:“这不正是陛下想要的结果?”
丞相想造反,暗里囤了不少兵力。与其任由他一天天地势力扩大下去,不如给他个机会,把危险掐死在襁褓中。
“丞相看中了朕的位置,朕给他个机会让他来抢。朕对丞相可谓是好到极致,咱的丞相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啊。”
此刻,门外哆哆嗦嗦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皇,皇上,太、太医说,皇后,有了。”
“好。”月倾寒把手里的纸慢慢捏成一团,眯起眼,“朕就知道,朕的好丞相那么聪明,怎么会让朕失望呢?”
三天后,皇帝南下。皇后因有身孕不宜出行留在宫中。丞相随行。朝事暂时交予温成玉。出行的那一刻,帝都一片阳光笼罩。
皇帝南下会途经宁川。
赵允在接到密报的当晚秘密赶往旗中要道。那里有他昔日的十万大军。(注:旗中是地名)
在另一边,连瑜手里握着皇帝给的精兵营的兵符,连喜一改往日的粗糙服装,坚硬的铠甲衬出他的刚气,那是久经沙场才有的战士的风采。
“将军。”连喜上前。
连喜,或者说是叫沈谦,担忧地问。
连瑜微微一笑:“不必担心,我没事。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想过,我有朝一日还能在穿上这铠甲。我是高兴了。”
“沈谦,这么多年过去了啊,当年我们兄弟六人,如今也只剩下你我。沈谦,大哥问你一句,你可曾后悔过?”
沈谦神色一凝。大哥……这样的称呼很久没有听到,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动容。沈谦红了眼睛。
“既然你自称一声大哥,又怎么不懂四弟的心。沙场无情人有情。沈谦自三十年前和大哥结拜,决心追随大哥以来,从未后悔过!”
“好兄弟。”连瑜一掌拍上沈谦的肩。
没关系的。你不说,大哥也懂。兄弟们的死总不会白死,所有的一切,总会一笔一笔讨回来的。
只是……
连瑜抬头看天。
城瑾。
城瑾……
心里总有一方土地,把最柔软的东西埋在里面。
连城瑾对月无涯的态度也变得含糊起来,甚至有些躲闪。
连城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月无涯,月兄,月大哥或者说……父亲。
月无涯知道连城瑾心里在反复矛盾着,虽说这些年自己着实亏欠良多,再怎么都是父子,再怎么生疏,某些地方都是共通的。
相比之下,最纠结地反倒是月九霄。
一边是兄长,一边是侄子。夹在中间的月九霄内心万分别扭。尤其是连城瑾对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