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景暄听他语出真诚,毫无有意讨好自己的意思,心内喜他天真烂漫,啧啧赞道:“你能不顾生死,一直跟随在兴儿身边,无怪锦屏在本宫面前夸你是个胸怀忠义的好孩子。暂且耐下性子,过得几日本宫便叫你如愿,怎样?”
不待江中石欢呼雀跃,景暄又对陪侍在旁的老国子监祭酒说道:“大人请自便吧。本宫有话要单独问兴儿。”
国子监祭酒有心劝景暄带来兴儿等人到他堂中说话,眼见景暄执意要留在此处,不敢违拗,只得诺诺连声,退了下去。
“兴儿,咱们进屋说话吧。”景暄说着,抬腿就要朝来兴儿和江中石二人的宿房里走,被来兴儿急忙给拦住了。
“娘娘,屋内腌臜、埋汰,娘娘有话就在屋外说吧。”
景暄再次盯了锦屏一眼,有意沉下了脸,质问来兴儿道:“锦屏为了你,不惜舍弃了宝象宫的舒适安逸,今日以后就要来此与你一起,成家度日,难不成本宫连你二人的洞房都进不得吗?”
来兴儿的脸色“刷”地一下直红到了耳根。昨日,他只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听前来传谕的大理寺丞没头没尾地提到过锦屏要嫁与自己的讯息,待出得大埋寺见到锦屏,无论他怎么问,锦屏却只含笑不答,此时亲耳听到景暄说出这番话来,才隐隐约约猜到事情的原委,心里顿时感到羞愧交加,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景暄和锦屏。
景暄率先走进了来兴儿二人的宿房,却见不大的一间木板屋内收拾得十分整洁,完全不似来兴儿自已说得那样腌臜、脏乱,便在床沿居中坐下,对跟随在她身后进屋来的来兴儿说道:“事急从权。昨日在延英殿外,锦屏拦下圣上,执意要圣上当面答应她立即过门,嫁与你为妻,圣上终究拗她不过,便点头准下了这门婚事。不过,事后圣上专一嘱咐本宫,要本宫当面来问你一问,你是否真的出于私意,放过了那颖王李舒一条性命?圣上还要本宫转告你,无须为生死担心,圣上既已命大臣当面向你宣过口谕,自无反悔的道理,他只要你发自真心地答上一句:做没做过徇情通敌的事。也算不枉了圣上与你主仆、君臣相识过一场。本宫替锦屏着想,也欲从你嘴里讨要一句真话出来。怎么样,今日当着本宫和锦屏的面儿,你如实回答本宫一句:到底做过纵敌的事情没有?”
第一百五十二章 喜结连理
来兴儿此时心中说不出是惭愧,还是反悔。从作为张皇后的眼线进入东宫,直到两年后入大明宫延英殿当差,身处张、杨两派激烈而残酷的争斗漩涡之中,他每每出于心底的那份善念,不欲使两派之中的任何人受到伤害,自己却为此屡屡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尽管他至今尚不十分清楚,芙蓉会不会真如她那晚在王屋山天台上承诺地那样,永久将疯癫了的李舒拘在自己身边,以避免有人打着他的旗号继续为非作乱,可是来兴儿仍不后悔那晚他做出的饶过李舒一命的最终选择。
“是的,娘娘,在下的确饶过了李舒的一条性命。当时,小石头也在场,他可为我作证。”面对着对他关怀倍切的景暄和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锦屏,来兴儿容不得自己再撒下任何的谎来,抬起头坦诚地答道。
仿佛在意料之中,景暄略感欣慰地点了点头,第三次把目光投向了锦屏,接着问道:“那你能据实告诉本宫,李舒现在身在何处吗?”
来兴儿面无表情地扑通一声跪在了景暄面前,毅然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这么糊涂?莫非真如外面传言的那样,是为了那位唐果儿的缘故?”锦屏再也忍不住了,冲至来兴儿跟前,举手就要打。
“锦屏,我对不住你。娘娘,你若是信得过兴儿,相信兴儿不会置天下百姓生死不顾,做下那小仁大恶之事,兴儿恳请娘娘,就不要再追问下去了。”来兴儿说着,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淌落了下来。
“小仁、大恶?你果真参透得明白?”景暄敏锐地抓到了来兴儿话中的关键所在,不放心地问道。
“请您回宫转奏皇上,如若因来兴儿一念之误,殃及朝廷、百姓,来兴儿誓必亲手杀了那李舒,而后自裁谢罪!”
“你,你……”锦屏不知是出于伤心,还是愤怒,手点着来兴儿,竟说不出话来。
“今日蒙娘娘记挂着兴儿,不惜贵足踏贱地,来此探望。兴儿还有一事,务求娘娘能够应允。”来兴儿有意对锦屏不理不睬,径自向景暄央求道。
“你说。”
“兴儿恳请娘娘即刻带锦屏离开国子监,我二人婚约今日之后,永不得再提起。我有负锦屏之事多矣,实不愿她因我而受到牵累。”
“大哥说得好。咱不能作对不住锦屏嫂子的事。”门口站着的江中石脱口赞道。
“哟,都叫上嫂子啦,这么说岂不太见外了?”景暄有意缓和一下屋内令人窒息的气氛,转而揶揄江中石道。
其实,景暄心里明白,皇帝绝不会仅仅因为锦屏的话就饶了来兴儿一条性命。前些日子,吴弼到宝象宫向她讨要“天蚕衣”来筹措禁军粮晌时,她曾向他打听过来兴儿未曾净身就入宫为宦的事情。吴弼当时虽不肯明说,却向她暗示说来兴儿未曾净身乃是天意所主,不欲使来氏一门断后。由此,景暄已大致猜出随后来兴儿官复原阶以及皇帝赐婚给他,大约皆是由于来兴儿冒牌入宫并非私自违律所为的原因。
既然皇帝本就有保全来兴儿性命的打算,锦屏对来兴儿又一往情深,非他不嫁,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助成二人的好事呢?
“你敢赶我走?!”锦屏恼羞成怒,上前一把揪住来兴儿的一只耳朵,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娘娘,你瞧瞧她,说不过就动手呀。这样的媳妇我可不敢要。”一刹那间,来兴儿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与锦屏二人曾无数次地在景暄面前拌嘴打闹,每逢谁吃了亏,便会嚷嚷着向景暄求救。
“你这一说,本宫才想起来。”景暄故意做出恍然的神情,冲来兴儿说道,“本宫今日来此,除了奉有向你问话的旨意外,另有一件大事要办,那就是亲自来送锦屏与你完婚。你方才胡说什么要撕毁婚约,这样岂不是要令我们娘家人颜面扫地?彩鸾,锦屏舍不得下重手,你去,给本宫掌这无赖小斯的嘴,看他还敢不敢提退婚的事!”
锦屏一出宫,嫁与来兴儿为妻,宝象宫景暄跟前自然要属她彩鸾位份最显了。因此,彩鸾方才一听来兴儿要退婚,心下生急,现又听得景暄命自己去掌来兴儿的嘴,忍不住大喜过望,也顾不得锦屏心疼,飞身上前,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就给来兴儿一正一反来了两个大嘴巴。
江中石见来兴儿被打,不由得恼将起来,三两步跨至近前,伸手便死死攥住了彩鸾的右手,略用力向旁一拉,只听彩鸾“哎哟、哎哟”发出两声惨呼,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对面的墙上。
“小子无礼!”
江中石才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女子的喝斥,就觉得眼前人影晃过,随即“啪啪”两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被景暄掴了两掌,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
从开口喝斥,至上前还了江中石两巴掌,再返身坐下,景暄几乎没给江中石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只这一手,便令勇猛过人的江中石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