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豪,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麽?」父亲沉声问,眉宇间是几乎要具象化的怒火。
当时,他还不知道那张成绩单在父母心里的份量有多重。
升上国中後,他的成绩一直都不高,排名落在中下。他以为这次与以往不会有什麽不同:段考考砸了,被叫到父亲的书房挨一顿骂,看看补习班也有按时去、作业和参考书都按进度写,父母两手一摊,没办法,你的程度大概就这样,结束。周而复始。
他不明白父母在气什麽。但他还是按着心里想的回答了:
「反正我程度大概就这样,继续读高中也考不上好大学,就看看哪间高职会收我好了。如果都没有的话,我同学说他家人做水电的,很缺人,说不定我可……」
「你好意思这样说!」话还没说完便被父亲厉声打断。
他噤声,不解地看着父亲。
父亲伸手指着他,气得发抖:
「你好意思说读高职!做水电!那种读不起书的人才做的工作!」
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转头向母亲投去求助的眼光,却发现母亲的眉头紧蹙。没办法,他只好为自己辩白:
「总要有人来做吧?不然家里漏水了谁来处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Ga0错重点了。」母亲也开口斥责,「总要有人来做,没错,但那个人怎麽会是你?」
「不然是谁?班上第一名的人?」连续被这样指责,阿豪的脾气也有些上来了,他按捺着不满反问。
父亲用力拍上桌子,碗筷被震得一跳,阿豪的汤泼出些许。
「你顶嘴,你还顶嘴!我辛辛苦苦,每天加班赚钱,让你读私立中学,是想看你去当水电工?你自己想想看,等到你真的去当学徒,我们家吃年夜饭的时候,你舅舅问你在做什麽,你怎麽回答?其他亲戚怎麽看你!」
「你就老实说你是Ai面子会Si吗?我他妈无所谓啊!我他妈无所谓!」阿豪一口气咽不下来,用更大的音量吼了回去,「你把我送去私中是有问过我吗?你知道那是什麽鬼地方吗?」
「你还有脸跟我吵!还有脸说什麽鬼地方!你不知道公立国中是什麽样子!」父亲瞪大眼睛,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椅子「砰」一声巨响往後翻去,木质椅背应声断成两半,「你还有脸骂脏话!我送你进私中,你什麽不学就学脏话!」说着便作势要打他。
「你就是Si要面子,你们就是Si要面子!你以为读私中是什麽魔法吗?送我这样的垃圾进去,用一堆钱就可以把我变成医生、变成律师,拿出去跟那些叔叔阿姨婶婶舅舅炫耀!」阿豪也猛地站起身,乾脆把面前还盛着食物的碗筷通通扫到地上,踢开椅子径直往家门跑去。
「你站住!你今天出去就不要想再回来!」身後传来母亲因愤怒而拔尖的嗓子。
「我他妈稀罕?」他头也不回地甩上大门。
他沉着脸,机械X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市区的马路似乎永远没有畅通的一天,不耐的喇叭声此起彼落,充斥着耳膜,令他的神经一阵阵地刺痛,不由地越走越快。
好几天没有下雨,夏天的夜晚闷热cHa0Sh,很快全身每寸肌肤都在叫嚣着黏腻不适。他看见路边有一家便利商店,走进去到了饮料区,才想起自己出家门时什麽也没带。
岂止是钱包,连手机也没有。
他打了个颤,不清楚是因为冷藏柜前过低的温度,还是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一无所有。
也是到这时,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实:就算自己没有钱、没办法联系上任何熟人,他也不想再回到那不是一片漆黑,就是有父母的怒火的家。
他怅然若失地走出便利商店,继续往前走。走到马路两侧的店家熄灯打烊、走到路边的店家越来越稀少,再走到耳畔除了虫鸣与偶尔呼啸而过的引擎声外,再无其他。他越走越慢,最後茫然地在一座高架桥下停了下来。
像是心里有个开关被拨开,他满腔怒火忽然化为深切的悲伤。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暴怒间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的话语,其实都是真的。
父母的确希望在亲戚间的聚会上,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噢,我现在在某某大学医科读书,明年就要去医院实习了」。父母也的确认为,他们付出劳力赚取金钱,不为其他,就是为了让他这个独生子过着光鲜亮丽的人生。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责怪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父母吗?还是那些会对「医生、律师」投以钦羡眼光的亲戚?还是赋予这些职业无上光荣的整个社会?
还是无法达成期待的自己?
又或者是,没有人做错事,谁都不该被责怪?
那样的话,为什麽没有人做错事,他却满腹委屈?这笔帐该算在谁头上?
他就那样站在桥下思索,越想越不明白。
头顶上的高架桥,偶尔有汽车驶过,桥下便回荡着引擎的声音。他听着一辆一辆车接近又远去,逐渐陷入被催眠一般的JiNg神状态。
这时,突然有人站到了他的面前。
「您还好吗?」
对方向他伸出手。
因此,刚才阿豪坐在饭桌旁,吧咂吧咂地吃着早餐,边听埃文小姐对以晴说明红木山魔法学院的种种时,他突然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