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只不过在玩一场游戏,而我,则是一个目前对他而言算得上有趣的玩物。
「为什么不说话,艾伦?」他用嘴唇摩挲着我的耳朵,「是在怪我这一个月冷落了你吗?对不起……我太忙了,另外,我一直期待着你能像今天这样主动来找我……」
咦?
霍克尔的口气,彷佛料定我一定会向他寻求帮助——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整个集中营,他是唯一一个有能力、也有可能帮助我的人。
「长官,我……」
「卡尔。」霍克尔打断我,道:「叫我『卡尔』,艾伦……像过去那样。」
听到他这般要求,我不禁涨红了脸,这个男人要求太多了,不过是逢场作戏,如此认真又是何必?
「卡……尔。」我从嘴唇里憋出这个名字。
他满意地笑出了声音,然后扳过我的身子,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亲爱的艾伦?」
我犹豫了一会儿,鼓足勇气把乔安娜的事告诉了霍克尔,听完,他难得皱了皱眉。
「我可以问一下,这个犹太姑娘和你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没有……」
「那她是你的挚友还是情人?」
「都不是……」
「那我拒绝帮助她。」霍克尔沉声道,吓得我心脏漏跳一拍。
「为什么?」
「艾伦……你太天真了。」霍克尔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正直与善良……但是这里是集中营,我不可能去帮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可是……难道你一点都不同情她么?」
「很遗憾,艾伦……奥斯维辛几十万人,像她这种遭遇的又何止千计?我不可能向那么多人施舍同情心。」
霍克尔这么说,听得我浑身冰凉。
他刚才待我那么和颜悦色,让我几乎忘记他的党卫军军官身分——冷酷、无情、坚定,这就是所有纳粹党徒接受的教育,让这种人怀有「同情心」,那简直就是奇迹!
可是若连霍克尔都不肯施与援手,乔安娜就必死无疑了!
「求你……我求你救救她!」我开始卑微地乞求,就像四年前为了我唯一的妹妹艾莲娜一样。
见状,这个黑制服的恶魔终于开始动摇,他紧紧抱住了我,道:「好吧……艾伦,我答应你。不过你要记住,她能活着,不是因为我的怜悯,而是因为这是你的愿望。」
***
注五:卡波斯的主要工作就是监工,作为看守的副手。
注六:即一九四二年的纳粹德国在万塞会议上,确定将系统性的种族灭绝作为「对犹太问题的最终解决」。
注七:第一百七十五条例,是德国一八七一年制定的刑事条例:「发生在同性之间或是人与动物之间的性行为应受到关押、失去公民权力或被征税。」从一九三三年至一九四五年间,德国纳粹共逮捕了超过十万名的同性恋者,关进集中营。
第四章
霍克尔很快安排乔安娜做了堕胎手术。
为了防止意外出现,手术是由我亲自施行的——相当顺利。术后,乔安娜还在麻醉中,脸色苍白,还没有苏醒,然而她能逃过此劫,总算让我松了一口气。
「你很重视她?」霍克尔问。
「是。」我不讳言自己的感受。
虽然乔安娜同我非亲非故,说过的话也不过只言词组,可是,她的存在对我而言,就像无尽黑暗中的一根火柴,即便渺小,还是能散发热度、点亮光明。
「真让人嫉妒啊。」霍克尔笑道,「哪一天艾伦也能像这样重视我呢?」
应该不会有这一天。我在心底暗暗道。
移开视线不想再去看霍克尔,他却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和他四目对上。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艾伦?」
他这是在提醒我,要付出约定的「代价」——毕竟,拯救乔安娜并不是无条件的。
隔着墨镜,我依然能感受到霍克尔视线的灼热,踌躇良久,我轻轻推开他:「请再给我一点时间,长官……」
「是『卡尔』,艾伦。」霍克尔纠正道,「我们俩独处的时候,我喜欢你直呼我的名字。」
我不能忤逆这个男人,只能腆着脸,艰涩地唤了一声,话音刚落,霍克尔的脸迅速逼近。下一秒,他的嘴唇贴上了我的……轻轻浅浅的一吻。
这是时隔四年,霍克尔第一次真正地吻我,因为震惊与羞耻,我的脸立刻滚烫起来——身体比意识更先动作,我奋力推开他,用力擦拭被他碰过的嘴唇!
「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吗?」霍克尔这么说,声音平和,对我过度的反应并不以为意,「不过没关系……艾伦,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适应彼此,直到你真正接受我。」
我没有吱声,只是狠狠瞪着他,见状这黑衣恶魔又恬不知耻地笑了。
「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去别墅吧?我已经很久没回去了,需要有人帮我清理一下庭院的杂草。」
我知道很多纳粹军官的别墅就在奥斯维辛附近的镇上,有的甚至可以从集中营缝纫间的窗户就能眺望得到。
军官们经常遣一些服役的犯人帮他们除草,不过我很清楚这对霍克尔而言,只是一个方便的借口……
很不甘心就此被那讨厌的男人随意摆布,不过能看到乔安娜一切平安,我还是十分欣慰的。
堕胎之后的第二天,我在缝纫间看到了她,隔着老远,我们交换了一个笑容——她的容颜依旧憔悴,笑得很是勉强。
虽然还是有点担心她,可是直到傍晚,我们都没有机会说上话。
一天匆匆过去,次日一早上工之前,看守告诉我,我已被派去为霍斯的副官——也就是霍克尔修剪草坪。
我一点都不意外,这家伙一向都是如此雷厉风行。
霍克尔的住所就在比克瑙附近,沿着岗楼步行半个小时,穿过铁丝网,再走十几分钟便能到达。
这是一幢建在高地的独立三层小别墅,巴洛克风格,外部装修很讲究可也很陈旧,应该是座征用的房子。它的庭院很大,足可以供两组人打网球,我的工作就是在这里除草——在看守的监视下。
为了防止我逃跑,脚踝上事先就加了铁镣,行动起来十分不便。除草的工具是一把钝了的镰刀,割起来十分费劲。
我忙碌了一个上午,总算体会到整日在户外作业的囚犯们的辛苦,弯着的腰差点直不起来,而且中间不能休息,更不能走出看守的视野范围……
不过,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别墅附近的空气很新鲜,没有集中营里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中午的时候,看守准备把我拴在门廊前面的柱子上,然后自己去吃午饭。
这个时候,别墅主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守朝他恭敬地行了个纳粹军礼,他点了下头,说:「带他去厨房吃饭……不要刮伤地板,把脚镣去掉。」
看守应了一声,迅速解除我的钳制,我趁着这个空档偷偷瞄了霍克尔一眼——难得他今天穿着便服,也没有戴那碍眼的「卍」字袖章,甚至连黑色墨镜也摘下了……
怎么说呢,即便右眼眶上的疤痕有些突兀,他仍是个相当好看的男人,只可惜他的纳粹身分,让我无法发自内心地去赞美他。
上午的活干得很紧凑,所以吃过午饭,不到两个小时我就完成了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