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大牢,林尚武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进入大牢中给茱莉叶灌化尸粉。
因为在大牢外,点了几盏灯笼,老高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地上。在他身边,站立着十数个脑袋包着头巾留着大胡子的印度阿三士兵,手里全端着长枪,虎视眈眈地盯着大牢牢门。灯笼的摇曳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要想从这十多个印度阿三士兵的眼皮底下溜进大牢里,那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
林尚武很沮丧,而这时,他听到脚步声,似乎有人从县公所的小楼里走了出来。
回头瞄了一眼,只见徐清风与王怀虚,还有一个身着西式短装的西洋人,正拎着灯笼缓步走出了小楼。林尚武清晰地听到徐清风正唯唯诺诺地对那个叫劳伦斯的洋人说道:“大牢的钥匙,放在安保队长林尚武的身上,他现在正在县城里向十九位肺痨病人的家属整理案情笔录。只有等他回来了,我才能让他打开牢门,把茱莉叶小姐移交给大英帝国公使馆。”
说话的时候,徐清风抬头四处梭巡。当他与林尚武四目对接的时候,赶紧眨了一下眼睛。
林尚武明白了,立刻缩了缩身体,躲进小楼墙角的阴影之中,恰好进入劳伦斯的视线死角。
林尚武细细回味着徐清风刚才说的话,呃,他说自己去找十九位肺痨病人家属整理案情笔录,这句话肯定是意有所指的。
林尚武沉吟片刻,便理解了徐清风的言下之意。他微微一笑,便踮起脚尖,走到小楼后的县公所小院的围墙边。他猛一蹬地,腾身跃起,手指抠到墙顶,然后腰腹一同使力,便如虫子一般,翻过了围墙。
看到林尚武的声音隐没在视线的死角之后,徐清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浅笑。他想,如果林尚武足够聪明,一定能猜到自己刚才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接下来,林尚武应该做的事,就是连夜在县城里大肆宣扬,说有省城公使馆来的洋人,准备把杀人凶手茱莉叶强行带回省城公使馆去。而茱莉叶只要回了省城,自然也就逍遥法外,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让西门先生白白死去。
这个谣言一旦如长了脚一般散播出去,整个西陵县城的老百姓定然会义愤填膺,齐聚县公所大院之中。到时候林尚武开了大牢铁门,把茱莉叶带到院子上来,只要再有人悄悄在愤怒的人群里煽风点火一番,恐怕不等茱莉叶见到劳伦斯,一帮愤怒民众便会一拥而上,把茱莉叶活生生撕成碎片!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最好让劳伦斯亲眼看到民众的力量,让他这个高鼻子洋人也体验一下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到了大牢门前,徐清风一再向劳伦斯表示,县公所一定会配合好大英帝国公使馆,只要林尚武一回来,就把茱莉叶移交给对方。他看劳伦斯和那帮子印度阿三士兵都有点累了,于是热情地唤来一个小吏,让小吏赶紧敲开逍遥楼的大门,让餐馆做点好吃的赶紧送过来。
吩咐完之后,徐清风又假意找几个小吏四处搜寻林尚武,让林尚武尽快赶回来上缴牢房钥匙。但是他很清楚,凭借林尚武的机敏劲,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松就被小吏找到的。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劳伦斯和印度阿三士兵用完夜宵,徐清风终于听到县公所小院外传来鼎沸的人生。院墙外的天空都被染红了,应该外面的人都打着火把吧。
徐清风不禁露出微笑。
林尚武果然听懂了自己的言下之意,成功散布了谣言,又把一大帮愤怒民众蛊惑到了县公所院子里来。漂亮,真是漂亮!
那一水缸银元,果然没有白送给林尚武。
那十多个印度阿三纷纷拉起枪栓,警惕地望着院墙。劳伦斯也忍不住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漂亮的镀银手枪,疑惑地望向院墙。
紧接着,一个魁梧之人快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出现在大牢前的空地上。此人正是安保队长林尚武,他一见着徐清风,便故作愤怒地吼道:“什么意思嘛?凭什么要把杀人凶手移交给洋人?茱莉叶杀人的事,证据确凿,认定充分,只要禀报了省城就可以立即处斩的,把她交给洋人,她就逍遥法外了!”
“大胆!”徐清风发出一声怒斥,林尚武顿时没了声音。
见徐清风御下之术如此威武,连劳伦斯也忍不住伸出了拇指,而那十多个印度阿三则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是在嘲笑林尚武的软弱无能。
林尚武默不作声地掏出钥匙,开了地牢的铁门,里面顿时传来一股霉变腐烂的气味,那十多个本来想跟着进地牢的印度阿三,顿时掩住了口鼻,不愿再入内。徐清风倒也善解人意,立刻踢了一脚林尚武的屁股,怒道:“你和老高赶紧进去把茱莉叶小姐带出来!”
在印度阿三的哄笑声中,林尚武和老高进了地牢,打开七重铁门,把浑身肮脏不堪的茱莉叶带了出来。而徐清风则拿出一张白纸,递了一支狼毫细笔,请劳伦斯写一份接收犯人的手续。
劳伦斯刚接过笔准备写字时,院墙外的鼎沸人声忽然发生了变化,声音涌进了县公所院子之中。刹那间,一大群西陵县城里的老百姓便打着火把冲进了院子里的空地上,足足有上百人之多。那些印度阿三忙不迭地拉着枪栓,恐吓民众不准靠近,但他们却不敢开枪,因为他们发现每个老百姓的手中,都提着菜刀、锄头、擀面杖、烧火棍。如果开枪,绝对会激起民愤,就算杀死一两个民众,接下来一拥而上的民众,肯定会活活生吞了他们。
印度阿三们向劳伦斯投来了求助的目光,而劳伦斯则怒视徐清风,要求身为县长的他赶紧平息事态。
可是,徐清风怎么可能愿意平息事态呢,他就等着民众一拥而上,把茱莉叶撕成碎片呢。所以他只好无奈地摊开手,对林尚武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百姓中,钻出了一个中年妇女,她正是城东棺材铺的老板娘王陈氏。
王陈氏手里捏着一个雪白的馒头,怒气冲冲地说:“听说你们要把那杀人的妖精茱莉叶交给洋人?要是茱莉叶走了,我家六岁的儿子铁蛋可怎么办?他得了肺痨病,我就等着县公所杀了茱莉叶,拿馒头蘸她的血,给铁蛋治病呢!你们怎么能放走她!”
话音刚落,王陈氏身后又站出了好几十人,手里全都拿着雪白的馒头。
这些人均为家中有肺痨病人的家属,上次杀王跛子时,安保队要求交纳了费用,才允许去城外的空地上拿馒头蘸血,所以没吃上馒头的,都是些家境困苦的穷人。这次好不容易能吃上免费的蘸血馒头,他们又岂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就连徐清风也不由暗忖,自己之前宣布处斩茱莉叶时,让民众免费拿馒头蘸血的决策,真是英明到了极点。
这时,人群里似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与其让洋人把茱莉叶带回省城释放了,我们什么也得不到,还不如现在我们就把那毒妇撕成碎片,自行拿馒头蘸血,带回家给患了肺痨病的家人服用!”
徐清风暗暗一笑,朝身边瞄了一眼,只见林尚武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定然是他刚才偷偷溜进人群之中,说出了这番蛊惑人心的话语。
果然,这句话一出,一大群人便围了上来,赤红着眼睛,狠狠向茱莉叶逼了过来。
而茱莉叶则瘫软无力地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嘴里“呀呀”做声,却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连劳伦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助地望向省城来的探长王怀虚。
王怀虚更是无计可施,在省城他或许算个人物,可在这帮西陵县城的老百姓面前,根本就没人认识他。
所以,最后出面的,依然是徐清风县长。
徐清风拦在了茱莉叶身前,拦住民众,朗声说道:“请大家冷静!如果你们现在把茱莉叶撕成碎片,取了蘸血馒头,可过不了多久,我这个当县长的,就得人头落地!”
“徐青天,您老人家为什么要这么说呀?”王陈氏诧异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