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拉着士兵的后襟一路小跑,口中不住哀求着,可惜饶是如何低声下气也未能打动守城士兵的铁石心肠。“滚开!”恶声恶气推开仆人,手中刀剑正准备挑起布帘。
“平山。”轻细柔和的声音突然从马车中传出来,使得士兵的动作一滞,一只白细柔嫩的手掀开布帘,一位少年从马车中从容迈出。一身素色和服,整齐干净,连一丝褶皱也不曾看见,一支缀着赤色丝线穗子的青色竹笛斜斜插在腰带上,腰背挺直,丝毫没有旅途困顿之感;浅蓝色的长发,用一根象牙白的丝带松松缚住,垂在腰际,发际下,是一双透露着淡漠的蓝色眼睛,小巧挺直的鼻梁如玉雕般美丽,朱色的双唇微微开启,配上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莫名的令人有股将其捧在手心爱抚一番的冲动。
少年的出现令士兵微微有些发愣,如此纯粹脱俗的少年却透露着浓烈的透明之感,仿佛一不注意就会从眼前消失。少年从怀中摸出一枚黄金打造的戒指,放在士兵的手中,双眼定定地看着愣住的对方。“啊,小主人是在问您能否让我们通过城门?”平山赶紧上前一步询问道。
“啊,可以可以。”士兵赶紧将戒指揣入怀中,一挥手,指挥下属将门障搬开。少年依旧从从容容步入马车,门帘后,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吁~~~~”仆人一挥鞭子,马车辘辘前行。
一路上,仆人打听着城内驿站所在地,驾着马车慢慢向驿站驶去,得到驿站安顿好之后已是暮色昏黑。简陋的和室中,一盏油灯,灯火如豆,白色的纸门窗也被映成了昏黄,“唰啦”纸门被拉开,淡蓝色少年缓缓步入,屈膝跪地,左手按住右手,支撑在地,叩首,额触地而拜。
“啊,哲也,你来了,为父说过多次,只有你我二人之时不必讲究这些繁琐的礼节。”端坐室内,年逾五旬,面容清癯的老人,语气中难掩慈爱。听得父亲出声,少年方才抬头正坐,柔声道:“虽只有父亲与我二人,但礼节不可废除,‘重礼节;然后安处善’,自小父亲谆谆教诲,我定当铭记。”
“哲也,你也该像其他孩子那样活泼一些,教授你礼仪,并非让你如此一板一眼,中规中矩。”老人道。“父亲教诲,孩儿铭记。”少年微微低头行礼,顺从的答道。
“唉……”老人忍不住摇头叹气。早些年忙于著书立说,游历诸国,直至不惑之年方才成家,唯得此子,宝贝自是不必说,但黑子哲也生性喜静,平时要么读书,要么抚琴弄笛,难得外出活动。直至遇到明洸少君,方才拿起刀剑,陪伴少君练剑,总算增添几分活泼之气。自己年近花甲,平时忧国忧民,操劳过度,身体大不如前,这孩子平日总不肯结交朋友,万一自己某日归天,恐怕只有寂寞陪伴他了吧,念及此,老人忍不住再度深深叹气。听得父亲再次叹气,黑子抬头望着父亲,眼中写满了担忧。
“哲也,今日所见所闻,想必也给你极大感触吧?”老人伸手用小剪刀将灯花剪去,使得室内略微明亮一些。“嗯,以小见大,今日守城士兵所做作为,这官办驿站的破败,街道上行人稀少,百姓衣衫褴褛,足见这駒木国统治之腐朽。”少年略作思考后柔声回答。
“虽然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政治理念在明洸得以推行,但想改变天下远远不够,即使改变一两个小国也无济于事,为父打算去大国看看,如若打动君王,也算是有一些希望了。”
“一路所听传闻,看来洛山、阳泉、桐皇、秀徳四国已然结为联盟,其中洛山最为强大,父亲如若前往洛山,定有施展才能之时。”少年温柔的提出自己的看法。“为父也是如此见识,早年游学之时,结识一位好友,听闻如今是洛山帝光书院的院长,为父想投奔于他,正好也能让你进书院学习,多少能交几位好友。”少年微微点头:“嗯,帝光书院不乏达官贵族之子嗣,我若入院学习,广交人脉,也许能帮助父亲。”
“哲也,你不要只想着父亲的事情,你自己的生活也该顾及。”“父亲教训,哲也铭记。”又来了,过于谦卑有礼是这孩子的缺点啊,老人心中想到。“那明日便启程前往洛山吧,今夜你早早休息,此地距洛山尚有百余里路程,车马劳顿,为父担心你身体吃不消。”老人吩咐道。“是,父亲。孩儿告退。”少年行礼后缓缓退出。
翌日,朝阳初升,艳霞满天,青篷马车驶出驿站,朝着东方继续前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距离
洛山王都街头,黑子毫无阻碍地穿行在拥挤的人潮中,依然没有行人注意到他。
“看来我的存在感还是这么薄弱啊,也好,存在感薄弱也有方便的地方,起码能拥有属于自己那一片不被任何人侵入的空间,并且能够放心地观察人类。”黑子丝毫不为自己的低存在感而感到一丝一毫的沮丧,反而乐在其中。
“早就听闻洛山尚武,果然传言非虚,街头随处可见执枪跨刀的武士,民风彪悍,和明洸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情形大不相同。”黑子在心中比较着洛山和明洸。
“不知统治洛山的是怎样的英雄人物呢。”黑子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期待与洛山王者相见,嘴角微微弯出一丝弧度。“不过,自己乃一介草民,应该没有机会见到吧。”思及此,那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也随即消逝,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漠神情。
缓步前行,黑子在心中盘算着落脚此处后需要添置的东西,一丝清香袭来,好熟悉的香草味,循着清香,黑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寻找到了清香的来源——一家茶室。
步入茶室,拣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黑子招来店小二,要来一杯香草茶,看着杯中的迷迭香沉沉浮浮,黑子不禁感叹洛山不愧为强盛之国,大洋彼岸之天朝从西域引进的这种香草在明洸极为少见,荻原君曾经赠送过一包给自己,说是当年天子尚揽大权,举国大祀,明洸君王前往觐见,天子赏赐之物,而今在洛山街头茶室中居然也能买到。
想到当初荻原君赠送于自己时满脸欢喜讨好之色,黑子的唇角微微上拉。一晃已经两三月未见,不知荻原君可曾安好,念及友人,黑子哲也好看的眉微蹙。
回到住处,黑子整理着书箱,黑子先生前几日与帝光书院院长白金耕造已面谈商定,明日便要入院学习,治国之策,兵法自不必担心,从小浸泡在书山中,涉猎颇广,抚琴下棋也难不倒自己,然而,剑道却是黑子的弱处。
虽然自小每日与荻原对练,托这个的福,也曾粗浅的学过几招几式,黑子也颇有几分喜欢,可终究体力欠缺,每次对练,荻原越打越勇,而黑子招架的每一招都十分勉强。
“帝光书院里面不乏达官贵族的后裔,这些公子王孙性格自是千奇百怪,看来自己入院非要吃些苦头了。”黑子那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隐忧。
到达洛山之后,黑子和人从书院院长处得知桐皇、阳泉、秀徳与洛山结盟,各自送了质子来洛山,一来表明结盟乃诚心之举,二来也是四国相互牵制的手段。“不知四位少君脾性如何呢。”黑子在心中暗暗为自己担心着,也曾在父亲面前表明进入书院要广结人脉,但这终究不是自己喜欢的。胡思乱想到夜深,黑子才吹灭烛火躺下。
旦日,曙光刚刚投入纸窗,黑子便早早起床,梳洗整理后带上书箱走出大门。家境普通,只雇得平山这一位仆人,而他要跟随服侍四处拜访的父亲,只能自己打点一切。黑子特地换上临行前荻原君赠与自己的素色和服,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前路多么坎坷也一定要将父亲的理念推行下去,早日回到明洸和荻原相见。
几月时间转眼逝去,进入书院后黑子才知晓帝光书院分为一二三院,依据考核成绩决定生徒进入哪一分院,而洛山又极其崇尚武道,武道的成绩占据大半。黑子虽然会几招几式,但是与从小便严苛训练的贵族子弟实力差距极大,即使黑子极为熟识经国之策,用兵之法,仍然只能留在三院。而每次分院,考核成绩直接送给洛山少君赤司征十郎过目,由他决定分院名册,传闻赤司征十郎是一个极厌恶别人违逆自己的人,如此,即使白金院长想帮黑子也没有丝毫办法。
今日又举行一次分院考试,黑子照例名落榜外,当对手一剑将自己手中的剑打飞之后,黑子懊恼的坐在地上,气息混乱,汗水顺着白皙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