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视线,似乎也被雨水模糊了,看不清他的模样,即便是在触手可及的咫尺之地。
他憔悴了许多,独自坐在靠窗的桌边,窗外雨丝飘摇,却不知他是何种心境。桌面上只摆了一壶酒,粗制的瓷碗靠在边上,偶尔渐入雨丝起了波澜,可酒的主人却一滴未沾。
他一直在那儿坐着,我也一直在酒家的门前站着,直到店家小二面有难色的时候,我才晃过神来。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指了指他的桌上,于是便得到了同样的一壶酒与略显破旧的瓷碗。
似乎这样两个人便如同坐在一起了一般。
五
第一眼望见他时,脑海中关于他为数不多的记忆蜂涌而至,比想念更加难以言喻,却又较之少了些东西,似乎是急切,似乎是激动,又似乎,多了些许的害怕。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
直到黄昏将至,晚风渐起,他才起了身,脚下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我几乎瞬间就要冲上去扶住他,却在将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懦弱的退却了。
他可以接受任何人的援手,唯独我。
我可以去帮任何人,除了他。
他就这样摇摇晃晃的出了店,一个人向外走去,不急不缓,却像是没有目的地般。逆着余晖,竟感觉莫名的不可名状的苍凉。
六
打听了地方,彻夜难眠之后天空微亮便起了身。
到的时候已是将至午时。并非脚程慢,而是徘徊间不敢上前。却不曾想看到的是这般景象。
破败的房屋似乎在风中轻轻摇晃,甚至隐约传来吱呀声音。他坐在屋前,和煦的日光打在他微微扇动的眼帘上,一下又一下,将阳光裁剪成碎影,一片片的贴在苍白的面颊,却在还未完工的时候又被打碎,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但目所能及的狭小地方,看到的却只有他不再微微扬起而又紧抿倔强的唇线,及眼角细细的纹路。
张了嘴想要去喊他的名字,出了声,却是一声牵强的笑。
笑声中带着故作的熟稔与镇定。
他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面上是不敢置信与愤然,带着眼底的血丝,叫人心惊胆战。可是也只有那么一瞬,短短的一瞬一切都恢复如初,他靠着椅背,传出老旧木椅的吱呀声,他说:你走。
不带感情,又好像是倾注了全部的感情。
七
寻觅的日子面对了无数的艰险,生命不时凸显了它的脆弱不堪,可这一切都比不上他的一句“你走。”
你叫我走我就走?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我的话语他充耳不闻。我如同虚设。
在他的面前我总是这么简单的就败下阵来,他的一个动作,一个视我如无物的表情,就能将我积蓄的,想要迫切向他质问的,尖锐的,不堪入耳的,一切的一切,轻而易举的击溃。
我问他,不想见到我?
在等待良久之后,他启了唇:你还想怎么样?
语气满是疲惫与冷漠,但脸上却是佯装的淡然。他倒是没变,还是那么的容易让人看出他心里所想,他不是个适合隐藏秘密的人。
谁都想不到,当年失踪了的东方将军是被软禁在了地牢之中,被人日夜加以刑罚。
却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施刑的人,是被人用他生活了三年的整个村落里所有人的生命为要挟逼来的。
我们之间的仇怨,不该再卷入更多的人,他所受的所有的刑,都将成为我今后的罪,我心甘情愿。就让他恨我吧,至少这样,他不会那么难过。
我还记得阮烟当时的表情,看着我的眼睛是带着隐藏不住的疯狂,他冲着我冷笑,说是当初加害过青岚的人都要一个一个的来陪葬,随后声音又低了下去,但我却听的分明。
他说,很快,很快就到他了。
当我在天牢之中对着他挥出第一下鞭子的时候,我便知道,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都再也无法回去了。他身上的所有伤口都是我添上的,逼仄的时光就在这样的黑暗之中让人发疯。
而他最终能逃出去,我却不敢摸着自己的心口,说自己没有暗中相助。
我也不知道,与他这么的纠缠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心里可能有了答案,只是自己不想去认定,好像一旦承认了,就输了。
先承认的总是输的。
我还是逃了,匆匆丢下一句:我会再来的。
不战而败。
八
一日一日,又是整整三年,每日我都去见他,每日得到的也都只是同样的一句冷漠话语。发狠说下的话,我没再提过,他也从未提。我们就在时间的缝隙之中隐姓埋名的活着,没人知道我们,没人认识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印证这三年的痕迹。这就如同一段偷来的时光,有着他的时光,我这样想着,没由来沾沾自喜,然后又控制不住潸然泪下。
直到那天。
天气氤氲着,这是个柔媚的另人惆怅的季节。而我打开了信,然后合上,紧紧的揉在手里,身形平静。心中即便是惊涛骇浪却也无法穿透浅浅的一层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