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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把电话还给他,杰森接过它,那人的灵魂这会儿显然还停留在刚才的空间里,曾属于他现在却无比陌生地表情未及收敛。
丹尼有些怔忡,一直担心的事完成了,他们已经安全了。接着呢?
那会儿艾伦熟悉的声线传来,瞬间带出了他一长串儿过去,他可以想像到他孩子气的表情,以及他身边的,那个幸福的琳达……那是另一个空间的事,但他感到了自己灵魂的影子,它还在那里,脑中因为情绪的落差有些昏然。
涌进脑中的那些回忆是如此温暖,是在阳光洒在庭院里的明媚,独自走路回家时视线所及的悠然自在,那女子温柔的笑容和她语调中习惯的上扬,香醇的咖啡和音乐会震颤心灵的交响乐,夜晚电视远远的嘈杂,和那靠着抱枕昏昏欲睡的时光,除草时那充斥草汁清新味道的呼吸……
它们在他脑中集体骚动着,带一片茫然的恍惚……
我现在在哪儿?他想,看着这片陌生的空间……
那轻微的晕眩让一切看上去都有些虚假,仿佛电视里的场面,遥远得只有半只脚停留在真实的世界……
那是幼时父母宠溺温柔的笑容,落在发丝上暖和的手,总是拿全A的骄傲的少年,经济的天才数字和规律在他面前像孩子的玩具般令人着迷她褐色的长发和左颊上的酒窝笑时微低下头那让他心悸的羞涩甜美他激动于自己竟能得到这样巨大的幸福骄傲于成为伴她一生的人与她在上帝面前发誓厮守……
艾伦站在那里,白皙的皮肤映着艳红的鲜血,手里拿着他的马克杯,冲他灿烂地微笑……
他咬着塑料吸管,绿色的眼睛看着他,带好奇和友好……
他可怜兮兮地站在雨里,说“我没地方可去”……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是哪里?我……
“怎么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手指的感觉划过衣领,那触感让他打了个机灵,什么东西在呼唤他,在脑中遥远的角落,他不想回去……
那只手竟伸到了他的胯下,一个男人的气息侵入了他的空间!灵魂被强硬地拉回,记忆纷至沓来!某种黑暗恐怖的东西——那只应该是一个夜半惊惧的梦魇,醒来后数着狂烈的心跳安抚的东西,在温暖熟悉的床上,宁静夜色下床头的闹钟,看着家中磨砂的天花板,考虑着第二天的例会时逐渐被遗忘丢弃的东西!
可那恐怖的极致的黑暗,那甚至不敢再回想的可怕物质,却像漫过海绵的水,迅速地侵入着,把他浸透!他开始打冷战,那些可怖恶心的漆黑物事从胃里泛起,尖叫蜂涌着,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他奋力压抑它们,身体冒出一层冷汗!冰寒的气息开始利落地取代他温暖的灵魂,回到那透骨的寒意和僵硬之中!
那可怕的快感突然像蛇一样迅速窜上他的脊椎,开始狞笑着游走于他的身体,啃噬他的每一寸皮肤,直到他在它的抚弄下变质,成为另一种恶心的淫乱的腐肉!他的灵魂羞愤于肉体的无耻,慢慢冻成了冰般坚实又脆弱的东西,那是提醒着他羞耻存在的极致寒意……
是的,那蛇正在他的双腿之间恶意的爬行着,挑起他最肮脏的快感,他又打了个冷战,不……
他猛地把那东西推开,“别碰我!”他大叫。
杰森愣了一下,有点意外他的反应。不死心的家伙,他扬扬眉,“别碰你?”他笑起来,把刚才玩弄过他的指尖放在唇边,他清楚地知道丹尼下身已经无可抗拒地勃起,“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我的身体……
丹尼的嘴唇颤抖一下,绝望地盯着他,“我的身体会背叛,可是我的灵魂不会!”他叫道,“我的身体会屈服,可我的灵魂绝不!”
杰森有点不愉快他突然的爆发,但他不怀疑这人人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只要踩熄那火,他就会彻底、并只成为他指下淫乱又诱人的躯体……
他摊摊手,“哦?真伟大,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他解下警棍,反过来放在桌上,手里是一张D卡,“拿着这东西走出去,出不了大门口,瞭望塔上的奎恩在等着你。或留下,我保证不弄痛你,而让你知道什么是极乐。”
丹尼愣了一下,然后不自觉笑起来。
他曾在一片黑暗可怕的甬道里转了多么久啊!久得他要发疯,久得像用了一辈子!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到处充斥着恶心粘稠的空气,窜逃着所有丑恶恐怖的物事!
他深一脚浅一脚,绝望地走了那么久,直到他快崩溃了!可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扇门,他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欣喜知道他终于来到了苦难的终点!他飞奔而去,痛苦和黑暗终于到了尽头!只要打开它,就是外面!
是刺目的阳光,草木的清香,蔚蓝的天和一望无际的自由……
他将如同鸟儿,欢快地一跃而上,飞向那片无垠的天际……
“谢谢你。”他由衷地说,杰森愣了一下,“等一下,我不是——”他没说完,丹尼拿起桌上的警棍,朝他的头上,重重打了下去!
奎恩放下枪,接下来的叫声让他下意识地再次把枪举起来!
“不——”杰森大叫道,“别杀他!”
他从里面冲出来,头上满是鲜血,浸透了半边警服。他的表情像疯狂的厉鬼,然后像突然被按了停止键一样静止下来。
那个人正躺在大门外的水泥地上,胸前的囚衣全被鲜血染红,他就这么平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杰森慢慢走过去,空气像充塞着莫大的阻力,窒息难行。他用这像慢镜头一般的动作,一点一点,停在那个人身边……
奎恩从监视台上下来,警察们听到枪声,也纷纷聚集了过来。奎恩看了一眼杰森满脸是血,却像疯了般可怕的表情,下意识地分辩道,“他突然走出来,我警告过他,他不肯停下来……”
乔里只看了一眼,便得出结论,“他死了。”
是的,谁都看得出他死了。
他躺在那里,被子弹穿透的死法大都不太舒服,可是他却是在微笑的。那端正俊挺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容,仿佛那一刻飞向他的不是子弹,而是他深爱的情人,或是迎面而来的美丽天堂……
因为那笑容是如此温柔和由衷,他几乎不确定他是不是早和什么人商量好了,知道死后可以到达一个全然自由幸福的国度,那是让人嫉妒的轻松安然,在肃森的监狱中如此突兀,却又怪异地和谐。
希尔在他身边站定,杰森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嘴唇颤抖的厉害,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死了,真是皆大欢喜。”乔里冷冷地说,讥讽地看着杰森。
“为什么……值得吗……”杰森喃喃地说,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和不知所措,无助又悲伤。
希尔淡淡地说,“有些人的尊严比生命重要。我说不准是否正确,但至少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