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非常不平衡。长久以来千秋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先知架势,用那毒言毒语把他训得狗血淋头,自信心碎满地;谁知道千秋自己根本就做过同样的傻事,半点也没比他聪明!那他有什么资格教训他?
「就是因为我是过来人,才要阻止你跟我犯一样的错咩。不然你想跟我一样变成鬼吗?」
「强词夺理!」
「好吧,就算我是个跟你一样,跟藤木纠缠不清的没脑袋白痴好了,那又怎么样?就因为是同类,我才会这么挺你啊。」
「那可难说了。」
「哦,你是说有人比我更挺你是吧?行,我现在就闪。」
小翎连忙更正:「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就算是同类,也不见得就挺我啊。你干吗这样就生气?小心眼!」
千秋哼了一声,没再回话。
「还有一件事,你那家教学生是不是叫佳沅?」小翎严肃地说:「他就是昨天在学校旁边偷看我的人,是不是?」
「……」
「千秋!」
某鬼这才无奈地开口:「天色太暗看不清楚,只是有点像,不见得是他。」
「我看绝对就是。」小翎急着说:「他一定是知道你在我这里,所以跑来跟踪我!」
「怎么可能啊?」千秋非常不屑。
小翎反驳:「怎么不可能?你妈不就找上门了吗?你说现在怎么办?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事?」
「你白痴啦。那小子躲我就跟志恒亲亲躲你一样,怎么可能会来找我?想太多了。」
「谁晓得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小翎理直气壮地说:「你跟我讲清楚,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
「你很无聊欸!自己麻烦一大堆,还有心情管我的闲事?」
「是你害我的吧?我现在时间这么紧迫,只差没在头上绑个时钟,你妈偏又跑来闹,万一那个佳沅也搞出什么乱子……」
千秋忽然大叫了一声:「时钟!」
小翎被吓得跳起来:「你干吗没事大叫啊?」
「对了!就是时钟!」
「什么?」
「第一道提示啊。『看似静止,其实片刻不停』,那不就是时钟吗?时钟本身固定不动,但它的指针却一直转,从来不停的。而且它说『你每天拼命追赶』,人每天都会拼命追赶什么?时间啊。怕迟到,只好拼命冲了。」
「可是下一句『以为已逝去,回头才发现仍在掌中』该怎么解释?时间可不会回头。」
「时间不会回头,但是你可能会冲太快。尤其是时钟不准的时候。」
小翎心中一震:「校门的树钟……」
「没错,它快了五分钟,不知道的人以为迟到了,冲得飞快,进了校门才发现还有时间。而且时钟是金属做的,又是圆形。」
「可是它是金色的,不是银白。」
「那只是正面,它的侧面跟背面都没上漆,应该是银白色。尤其是它背面向着榕树干,根本没人会去注意。」
小翎兴奋不已:「没错!就是它了!」
趁着还没下课,他飞快冲下楼,来到大榕树前,伸手到时钟和树干中的缝隙中摸索,果然发现在时钟的背面贴着某种塑料制的东西。用力将它拉出来,只见是一个小小的防水袋;里面不是照片,而是一张小小的海报纸,上面画着一个长方形,里面布满弯弯曲曲的黑白交错花纹,旁边还有一行字:「伟大的背后,是不见天日的阴暗」。
千秋嗯了一声:「好有哲理的谜题啊。」
「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哎哟,慢慢想嘛,你再怎么猴急答案也不会自己出来啊。」千秋嬉皮笑脸地说,「至少我们解开第一个谜题了嘛。来,你看看,」他指向行政大楼上挂的,庆祝十月节日的红布条:「普天同庆,这不就是在说我们吗?」
「你神经啊!」嘴里虽然抱怨着,小翎心中对千秋的感谢早已升到了最高点。然而此时他又想到另一件事。
「千秋,你说过你从山上摔下来是意外,那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就是自杀的。」
「才不是咧!我说过了,意外就是意外。」
「我才不信。如果不是要自杀,谁会在台风天里跑去七星山?」
千秋没好气地回答:「我心情不好发神经不行吗?你还不是大热天跑去爬山?」
「是吗?既然你心情那么差,又怎么会无聊到跑去捡地上的镜子?」
「你干吗记那么清楚啊?」
「是你自己讲的啊。你根本就是自己跳下去的对不对?」
「不是啦!」千秋气鼓鼓地说:「我只是在考虑要不要跳,谁晓得一阵强风吹过来,那面该死的镜子飞起来打到我的头,我一个不小心就下去了。」
沉默了约两分钟,小翎才勉强开口:「老实说,这实在是……白痴得让人说不出话的死法……」
「所以我才不想说啊!」
小翎决定以后有些问题还是不要问的好。
回到教室,还是有一堆人缠着他不放,耳根没片刻清静。除了谜题,还有人追问他在七星山上发现尸体的光荣事迹,他也只好瞎掰一通。原本藤木四号五号也挤在人群中,兴致勃勃地听着,听到一半就被藤木一号拉走了。
不过这些琐事对小翎而言早已不重要了。虽然第二道谜题还是没解开,他也觉得不甚要紧。
今天可说是他生命中超级重要的一天。他居然有办法阻止千秋支配他的身体,这可真是空前的创举。在这之前,他的身体向来是任千秋随意来去,毫不设防的。光凭这点,就足以让他深深佩服自己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长久以来,始终是千秋单方面读他的思绪,介入他的生活,他对千秋却一无所知;今天跟叶太太见面,虽然不甚愉快,却让他对千秋又多了解了一些,这点让他非常开心。
短短的十分钟内,千秋的愤怒和悲伤,毫无保留地传入他心中,变成了他自己的愤怒悲伤。在那一刻,千秋不再是个侵占他身体、骚扰他安宁的鬼魂,而是他的一部分。两人仿佛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连心脏都是一起跳动着。即便千秋根本没有心脏。
小翎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受,只觉得无比奇妙,无法言喻。
这就是所谓的「心灵相通」吗?
本来还怕千秋会嘲笑他的胡思乱想,幸好千秋由于见到母亲太激动,整个下午躲在镜子里生闷气,根本没心情理他。
放学后,平常过了四点就没什么人的学校,今天却到了将近六点还有一堆人留下来到处找轮子,还有人冒着被教官追杀的危险跑去拆大礼堂的抽风机;看着这些同学注定失败的努力,小翎再度感觉到人世的艰辛。
他躲在厕所里,把第二道提示反复看了好几遍,仍是摸不着头绪,正在烦恼时,不经意往窗外望了一眼,只见一群人陆陆续续跑向升旗台,好像有大事即将发生。他一时好奇,便跟着过去。
一看之下非同小可,站在旗杆下,正摩拳擦掌准备往上爬的,不正是蔡志恒大帅哥吗?
旁边的阿Q显得十分怀疑:「喂,老蔡,你确定是在旗杆顶吗?」
志恒的军师,三二一的王正国信心满满地说:「一定是啦。外表不动,却又片刻不停的东西,当然就是旗杆顶的滑轮嘛。它是固定的,又转得很快;而且我们不是每天早上都要赶升旗吗?」
「那什么叫做『以为已逝去,回头才发现还在掌中』?」
「升旗的绳子,不是从头到尾都握在升旗手的手掌中吗?」
「可是滑轮只有升旗的时候才会转,不是片刻不停啊。」
这下王正国可难以回答了,思索几秒后才说:「那应该只是一种夸张用语吧?而且礼堂的抽风机也会停啊。」
千秋呵呵两声:「这家伙脑筋动得比别人快两倍,结论却比别人白痴两百倍。」
小翎挤出人群,大叫:「喂!你不是真的要爬吧?」
志恒原本还有些犹豫,一看到他来了,当下铁了心要爬。
「怎么?我先解开谜题,你担心了是吧?」
「不是啊,爬旗杆太危险了。而且要是教官发现怎么办?」
「这点高度算什么?我以前还攀过比这更高的岩。是你自己没解开谜题,怨不得人。反正以你的胆量,就算解开了你也不敢爬的啦。总之你给我闭上嘴在下面乖乖看着,让我在教官来以前把事情办完,可以吧?」说完居然真的双手攀上旗杆往上爬。
小翎又急又气,大叫:「你爬上去也没用的,第二个线索在我这里!」
「什么?」志恒滑了下来,眼睛瞪得老大:「真的假的?」
小翎从裤袋掏出那张快被折烂的纸片递给他:「是在校门口的树钟里找到的,才不是什么滑轮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