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你以为你是江湖义士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的眼睛喷射着怒火,骂道:“你他妈的送不送回去,他是我弟弟!”石青龙还要多说,我的牙齿已经咬得咯吱吱响,他也许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家伙打架不要命,从来不计后果,心里有点怵了,很快挤出一副笑脸道:“林海,你和我急什么啊,我哪知道他是你弟弟啊。”说完,掏出五块钱,塞到我手里,象征性地打个招呼,灰溜溜地走了。
弟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满脸灰尘,陈旧的长裤摔破了,膝盖处一大片伤口,鲜血正混着汗水和泥污渗出来,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弟弟,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每天在工地忙完就跑出来蹬三轮,在酷热的几乎让人窒息的天气里,孤独地在街头拉着客人。他失去了同龄人特有的纯真与快乐,过早地品尝了生活的无奈与沧桑,靠出卖体力维系着自己的家庭,竟然还要无端地遭受市井无赖的欺负与凌辱。我碰到的只有这一次,可是我没碰到的又该有多少呢?看着弟弟一脸麻木的表情,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纵然我能坦然面对指向自己的各种攻击,但是针对弟弟的哪怕只是一点伤害都远远超出我的承受能力。我握紧拳头,瞪大眼睛,咬紧牙齿,二话不说,转身向石青龙追去。弟弟看我脸色不对,忍着伤痛猛扑上来,他死死地搂住我的腰,大声地叫着:“大哥,不要追了。”我愤怒地摇晃着身体,吼道:“放开我,放开我。”已经走出很远的石青龙听到我的声音,停下脚步,朝这边张望。弟弟对他喊道:“快跑。”石青龙顿时明白了,一溜烟地消失在人群中。
弟弟的胸膛激荡起伏,不知是着急还是因为抓着我的动作过于剧烈,他的额头沁满了汗珠儿,头发上腾腾地冒着热气,他不停地叫着我:“大哥,大哥,你不要生气了。”随着弟弟有节律的声音,我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我抚着弟弟的后背,上面伤痕累累,有晒伤,也一定有被打的伤口,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每天要和那些虎背熊腰的同行抢生意,还要随时小心会有无赖的客人不给钱。我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落在弟弟的肩头,同他的汗水混在一起,缓缓地流了下去。冬云在旁边轻声地安慰着我们,拉着我们再度回到冷饮摊。
弟弟高兴地喝着可乐,似乎不开心的事转眼就烟消云散了,他对我说:“大哥,刚才你怎么发那么大的火呢?都把我吓坏了。”
看着弟弟那依旧天真的面庞,我一阵心酸,半晌无语,傻弟弟,你怎么会知道,别人碰你一下就是在用刀子捅哥哥的心啊。
冬云一直在默默地喝水,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很认真地说:“林海,你能不能改改你的脾气啊?”
我还是没有说话,我知道自己刚才一定非常冲动,因为我们回到冷饮摊的时候,老板见了我都退避三舍。
冬云继续说:“你看你这脾气,就算你追上石青龙了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想和他拼命吗?”
我用手托住额头,手指狠狠地抓住头发,我无力辩解,可我的内心又何尝不痛苦呢?
冬云见我难过的样子,便不再继续责备,弟弟乖乖地在旁边喝水,我们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我是如此的矛盾,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道我真的就改变不了自己的脾气吗?我想到了很多事情,爸爸去世那年,在一个冰天雪地的日子里,我和一个小朋友发生冲突,他狠狠地抓住我冻裂的伤口,面目狰狞地吼道:“你爸爸被电死了,你这个野种……”那一幕直到今日仍无比清晰地留在我大脑里,那时,我比他弱小,在他的拳打脚踢之下我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其凌辱,但也就在那时起,我的心里便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日益崇尚暴力,同时盼望自己快点长大。等我读初中的时候,我再次找到他,让他抱住我的双腿,他都摔不倒我,我很轻松地将他摔倒在地,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再看到你欺负比你小的人,我就见一次打你一次!”他从地上爬起来,满脸的恐慌,不敢顶嘴,飞也似的跑掉。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武力带给我的快感,以后打武大拿,打白老师,捅孙学军,我一路高歌打杀下来,我自己是痛快了手脚,可是给我的亲人带来了多么的大的痛苦与不幸啊。弟弟因我而失学,妈妈也因为我而累垮了身体,我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懵懂少年,我应该懂得为我的行为而懊悔啊。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语气坚决地说:“我再也不犯浑了,我一定要改掉自己的糟脾气。”我的声音很大,是在说给冬云听,也是在说给弟弟听,更主要的是说给我自己听。
弟弟听了,兴奋地说:“大哥,太好了,你说改就一定能改的。”
我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冬云,三人会心地笑了。
突然,弟弟看了一眼购物中心楼上的钟表,焦急地说:“不好了,已经十二点,今天我还要接一个人呢。大哥,冬云姐,你们坐着,我先走了。”说完,站起身,向三中门口走去。
看着弟弟匆忙走掉的背影,我一阵心疼。冬云好奇地说:“现在坐板车还有预约吗?”
我还没说话,冬云突然指着远处说:“快看,江江在那里。”
我放眼过去,就在我们对面,三中门口,弟弟正在和一个纤细的小女孩儿热切地说着什么,那个小姑娘站在一棵柳树下,似乎等了很久,见了弟弟,顽皮地用书包砸了弟弟脑袋一下,弟弟也不恼,很自然地接过书包,小女孩熟练地跳上车,弟弟一边和她说笑,一边骑动三轮,显得轻松而愉悦。
当他们从我们下面经过的时候,弟弟甚至顾不上看我们一眼。我就近认真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孩儿,个头不高,但是身材匀称,说不上漂亮,但是衣着整洁,给人的感觉聪明、伶俐、惹人疼爱。看着这两个半大孩子有说有笑的样子,我禁不住陶醉了。
冬云用力捅了捅我,笑着说:“看,咱们江江长大了吧。”
我也笑了,但摇摇头说:“你说什么呢,思想复杂。”
冬云咯咯地笑个不停,说:“傻瓜都能看出来他们在谈恋爱。”
我说:“他们还都是小屁孩儿呢,知道什么叫恋爱?”
冬云揶揄地说:“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现在的孩子什么不懂啊?”
我皱了皱眉头,说:“绝对不可能,你看那小姑娘,衣着鲜亮,肯定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和我们也不门当户对啊。”
冬云顿了一下,很认真地问:“你觉得门当户对真的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