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故事就到此为止,如果刺虎不曾回乡探亲的话,也就不会有这封信。只是无巧哪能成书,五年多前,刺虎回乡过年,在上元节的灯会上,刺虎结识了正逢沙洲外出郁郁寡欢的沙洲之妻,的刺虎投契的二人在意乱情迷间竟然行下苟且之事。刺虎对一夜露水情缘似乎并不在意,转身就回了武当;如果沙洲的妻子不是如此明目张胆地思念刺虎,那么对妻子从不上心的沙洲大概也不会觉察出丝毫异样。我从平常刺虎对女人殷勤备至的那个样子,就可以想见沙洲的妻子必定受够了沙洲的冷落与忽视,满纸疯狂书写的“罗虎欧”三字,对沙洲如同当头棒喝,挑战着他身为男性的自尊。
风餐露宿养家的丈夫,竟比不上拂袖离去的情人,奇耻大辱当前,沙洲终于愤怒。然而愤怒归愤怒,因为念及旧情,他并没有把这愤怒上升到家族仇恨的高度,而是打落牙齿肚里咽,隐瞒了父母家人。此信的目的,就是约刺虎是年中秋月圆之夜于黄山之巅,一对一决一死战。
我觉得沙洲算个男人,这样的挑战在情在理,既不窝囊委屈求全,也没有得理不饶人扯上家里人一齐互骂群殴;刺虎但凡是个男人,就该应战。会长截下这信,实在有些老糊涂,简直耽误人事。
会长摸摸胡子,笑着说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头的奸(蟹)情,哪里是你一个女娃娃品得出来。会长掏出第二封信,信纸上沙山伯的口吻比前次更为愤怒,大骂当年刺虎为保性命轻诺言失约黄山之巅的可耻行径,用词之激烈,从信纸上那些因为过度用力几乎被穿透的斑驳墨迹便可窥一斑。信的末尾称得知罗虎欧师弟大喜,将前往武当山道贺,顺便与刺虎那厮了结五年前的那一段辱妻之耻。
刺虎的行为纵然不像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被骂得着实过于不堪。这事早就应该有个了断,要不是会长糊涂,哪里用等那么久。现在人家冲上山来,踢馆也好寻仇也罢,会长只有摸胡子看戏的份。只是我还是没能领悟何所奸(蟹)情,信又不是沙洲的妻子写给刺虎的。
老江湖的会长认定将有好戏可看,搞得我居然有些翘首企盼。
尘西很忙碌,他一门心思地投入于治疗高力克的任务中,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每日带着四哥下山寻欢作乐,需要面对的仅仅是月季的嘱托和慕容凝的期盼,舒坦到不能自拔。
月季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她现在认为,天天能和见到四哥,照顾着他的吃饭起居,被他姐姐姐姐地叫着,就已经是一种捡来的幸福,再无它求。我倒怕她是为了责任误人误己,别说现在高力克需要的未必是她,就算是,她也该摸着自己的心问问自己,如果四哥永远无法作为一个男人存在于她身边,就真的……不想三哥了吗?如果说嫁给三哥,一样可以照顾四哥呢?
月季一直是个粉嫩的姑娘,独自经营不寻常的家业让她成熟,而这些日子突如其来的事件,教她变得更加坚韧,我真是格外羡慕她那副坚定样子:于侄女,你的意思我明白。可四哥和我是私下订过终生的,我就是知道,四哥一定会娶我,我非他不嫁。
原来这两个家伙失踪那几天,已经在私下里谈婚论嫁了,好赖我算半个媒人,现如今出了事我才知道这喜讯,听来真是别样滋味,令人扼腕。
19
19、沙山伯 。。。
你的名字我已想不起来,别怪我,生命太匆忙……《陈升…路口》
过了两日,三吉跑来找我,说是来了个客人,送的礼单超级长,东西又多,她一人都搬不完。她认定此人一定是两位新人的什么亲戚,因为木吉不知道上了哪,便央我帮忙端茶倒水一起招呼那人。我见了那份名帖和礼单,下巴差点掉下,可不是说谁谁来么,这位正是这两日如雷贯耳的杀手……沙洲大驾。
沙老兄也不掩饰掩饰,整个就是一幅杀手装扮,斗笠压得很低,着一袭宽大黑衣。敢情他衣服全都是黑的,赴宴也不穿得喜气些,尽管他是来找茬的,可演戏总该演全套是不是。
吉少看了面上乐滋滋,惊艳杀手,她一向喜欢的,可不就是这个款么。只是说惊艳太牵强……身材略嫌肥硕,脸没看到更不能算数。她不知道,人家是来寻仇滋事的,一会她可得帮着她大师兄收拾。比不上月季,我其实没经过什么大场面,山上揣着这个秘密的人现如今可只有我和会长两人,望着那个信里头气势汹汹的沙兄的帽檐,我内心多少有些发颤,那只端着茶碗的手也相应地颤抖起来。
刚要颤颤巍巍把茶碗递到沙山伯的手里,一个声音教我差点把碗给摔了。
是刺虎在喊三吉:四师妹……你几时跑这儿来了,让我这通好找。
吉少豪迈地用袖子抹汗,随口答应:大师兄,我搬东西呢,你又不帮忙,成天就知道玩。
我上山做客的日子不短了,才熟悉小七侠的师弟师妹们和刺虎说话的口吻。他们几个基本不把他当大师兄,只当他是小孩子,还是特别贪玩那种。刺虎喜好吟诗作画,它们都随他去,对他作的诗也随口嘲笑,不过没人较真。
刺虎似乎没有看到沙洲,只笑眯眯和我打招呼,于果妹妹,你也在啊。我师妹怎么一个人搬东西,你也不帮着点,我好心疼她。师妹来来来,哥哥给你擦擦汗。
哎,同样的,要不是我在山上玩了有些日子,他说这番话我可得吐,他其实并不算是一个轻佻的坏人,这就是他的风格。看他那幅滑稽的样子,我实难将他和勾搭沙兄妻子的这样的污点联系起来。
刺虎仍然没有看到沙洲,继续混说:于妹妹,我方才悟道,顺手作了首诗,你瞧瞧好不好?
他是浑然不知,我却感到气氛凝固,大气不敢出,真没出息。
刺虎也不理会,自顾自念他的诗:床前明月光,洒了一碗汤;举起一块布,低头擦裤裆。
轻轻沉入底,慢慢往上提;心里不要慌,一慌尽是汤。
真的,要不是这些日子听多了这样的诗句,我还……真备不住笑场。沙山伯低着头,没有吭气,也不见他端起茶碗来喝口茶。吉少还在忙里忙外搬东西,谁说沙兄做戏不做全套,单凭这礼物的数量,就已经累死人……我心里盘算,究竟是帮忙搬东西比较合适呢,还是随口问问刺虎他这诗想表达的意境,打破这僵局来得恰当。
可是沙山伯开口了:诗不错,外人听来可笑,但诗里流露的那种彷徨无措,若非你诗中真知己,又能有几分体会。
如果我在喝茶,早就喷了满地。我卸眼望去,沙兄的斗笠仍戴得牢牢,他老兄倒坐得四平八稳、纹丝不动,世上的仇家都是这么埋汰人的么,用如此可爱的方式?
然而刺虎并不觉有异,还真以为遇上了懂自己的人,兴奋地跳到沙兄面前坐下。我不禁怀疑沙嫂是不是为了刺激沙山伯,才臆想出罗虎欧这么个莫须有的情人,瞧刺虎那天真烂漫样,哪里像个能骗取寂寞深闺女子的情场高手。
三吉不知什么用意,使眼色叫我一同走开,我又害怕又好奇,矛盾地走出去。她悄问我今天怎么呆楞楞的,我怕出了事来不及,抓着她把两封信的事一五一十地交待一通。三吉听完一头雾水的样子,不过怎么说小七侠与众不同呢,她纳闷的原来是:嘿嘿,我大师兄居然干过这事?我们以前还真看扁了他。
我催促着三吉去喊人,大喜日子接二连三出事,这可不吉利。
吉少摆摆手:不能够不能够,你想严重了。你想想,那人五年前又不是打不过我大师兄,恨成这样了都,对方爽约又如何,辱妻之耻啊,能耽误五年?别是故意留着他吧。我瞧报仇多半是个托辞,那人保准还有别的事。
吉少分析问题的干练样子教我都心折,这模样性情哪个杀手能不爱。唉,可叹我长期仗着有倚靠,偷懒偷惯了缺历练,想起于轼的苦口婆心,他的担心我这才有几分体会,凡事哪能都指着混将过去,今后什么事不得独自面对,我真得跟吉少好好学。我眨巴眼仰慕的样子让吉少不以为意拍拍我肩:别寒碜我了于大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