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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师伯年龄是师傅师母加起来的总和,他拜入师门时已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他所出身之地——西川章家,医术武道兼修,传承百年之久。
江湖中人过得多是刀尖上添血的日子,有了伤病,求医问药在所难免,可惜江湖上精通医术的人太少。前虽有我的师公——这位老人惊才绝艳,医毒兼修,可惜没有武功底子,身子也差,早早便仙去了;后亦有我师母——她医术超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偏安一隅,不问世事。
因此这西川章家论起医病救人虽名头上不是第一,实际上却是魁首,故在武林中地位超然,一般人不敢得罪。
这位师伯,论起来也只跟着师公学了一点针灸之术,并未与师傅师母一同修行过,我师傅师娘僻居双绝谷,只怕连这位的面都没见过两次,并不见得亲厚。
但我到了章家,却受到礼遇,贺礼奉上后,竟也被请入上座,这待遇对一个后辈儿称得上十分殷勤了。事后我才知道,只因我奉上的贺礼太贵重:师傅师母从双绝谷中随意挑出的药草毒物,再加上师傅炼的几瓶他自己怕也叫不上名字的毒丸——不过是谷中最普通不过的东西,每日不知被我那小师弟糟蹋多少,出了谷竟成了人人眼红的宝物。
只因那贺礼,我也成为席上众人瞩目的那个,许多江湖好汉、义士侠女,竞相夸着双绝谷出来的徒儿果然质地高洁、少年了得,看着我的目光仿佛要从我身上挖出些毒丸神丹来。
想我七岁之前,也是赵陆两府上的宝贝,众人瞩目的感觉我并不陌生,只是小时候不懂,现在知道,那时众人的目光未必就比现时这些人要来的单纯。我在心里冷然一笑,面上并不动声色,有人搭话,我也客气回应,论礼仪修养,这些江湖人士怕是比不过我这从小被宠在深宅大院里的千金小姐。只用三分心思,便哄得那些人对我真个另眼相瞧。此时我那多出的七分心思却在众多酒席中乱转,这一转,还转出些事端来。
也因为这件事端,我十七岁首出江湖,就得了个“赤罗仙子”的名号。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这个就是先前的前传,看过的娃们直接跳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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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五、相逢不识 。。。
八年后。
春日迟暮,夕阳余晖洒落在神仙镇上一个小院内,映得一瓦一檐都分外幽静。但与这幽静氛围颇不相称,两个侍女候在院子拱门外,嘀嘀咕咕,神情慌张。其中一个双手捧一托盘,盘中叠放着一件长袍,黑色底子,其上精心绣了银丝纹锦,隐约可见。
“两位姑娘怎么不进去?”一道温雅声音,忽自二女身后传来。
“是齐公子,公子安好。”两女回头一看,齐齐福身。
齐云肃侧过些身子,并未受她们这一礼,同时抿唇一笑,眼角漾出丝丝暖意。那二女这时正抬起头来,见了他薄唇微勾,不禁两颊微微泛红。其中一个胆子大些,举手示意一下托盘之物,道:“齐公子,婢子二人特来为少主送十五喜宴所着礼服,只是……只是不知少主在不在房内……”
“二位随我来便是。”云肃一点头。那侍女望进他深邃双眼,心不由一跳——许是他眼窝比常人略深的缘故,一双眼总显得格外深情。
云肃前头带路,犹自暗嘲——她们“少主”,哪儿有不在房中的时候,二女这借口实在蹩脚。
到得房门,云肃示意二女稍候,二女本就一脸如避蛇蝎的神情,此时连忙应了,巴不得不进去一般。云肃见了,一阵不喜,但脸上还是柔和笑意,二女芳心暗跳,哪里知道他心中已生憎厌。
直到踏进房门,云肃脸上笑容才缓缓收起来,只是眼中波光流转,深情不减。他缓步走到屋内屏风后,那里置有一只大木桶,木桶上空热气氤氲。
听得云肃脚步,那桶中一阵哗啦水声,探出一个人来。云肃兀自拿起一块巾帕,上前包住那人湿漉漉的头发,“今日新加了味药,感觉如何?”
他边说着,边伸出一只手去撩拨桶中水,但尚未触到水面,便被一只胳膊横空拦住。此时,他才看到一条尺来长的赤红小蛇,正潜在水下,粉色信子透过水面向他袭来……那桶中水是黑沉沉的颜色,水面不时冒两个气泡,隐隐可看到活物游弋其中,十分诡厄;而那蛇,色泽艳红,殊为难见,头上还隐约生着一只小肉瘤,显然不是凡物——若被咬中,怕无幸理。
这般惊险,他却不以为然,只望着那只按住他动作的手臂慰然一笑——这笑容与方才那浮于外表的温柔浅笑决然不同。“阙儿,你担心我?”
成阙并不回应他的话,而是伸手握住那条小蛇,方才恶狠狠吐着信子的凶物,在他手里却十分乖巧温驯,自发盘绕到他手腕上,映得他那一寸肌肤愈加莹白。云肃眼色一深,口中却笑道:“果然物以类聚。”
成阙从桶中站起身来,伸手拿过一件青色外袍,松松垮垮挂在肩上,皮肤半隐半露,云肃眼色愈深,但转瞬又遮掩过去,眼睛看向他处,口中道:“十五阁主大婚,你须得出席,外面有人送了衣裳来,你且试试?”
那两侍女早在门外候得又忐忑起来,见云肃推门出来,才大松一口气。“二位姑娘,请——”二侍女向他感激一笑,小心翼翼迈步进屋。成阙背对门站着,他个头与齐云肃相仿,身形更要偏瘦,二女却只看了他这个背影便心内隐隐发寒。
“少主,婢子为您更衣吧?”成阙未说可,也未说不可,事实上,他脸上没有一丝活的表情,便如一个会呼吸的瓷人一般。
两侍女似已经习惯,也不等他回应——等,怕也等不到,便道:“少主,婢子逾越了。”说毕,齐齐上前为他宽衣。那锦衣领口、袖口处,均镶有红边彩锦,直襟宽袖,华贵异常。成阙穿好,两侍女为他打理服贴,却不敢抬头直视,福了福身低声问道:“少主,可需修改?”
成阙无话,两女战战兢兢,不敢抬头,还是齐云肃解围道:“裁剪正合适,少主一向不在意这个,二位姑娘请便吧。”
两女听了,又躬身等候片刻,见成阙没有异议,才暗舒一口气退下。
“别脱。”——成阙正要脱下那锦袍,云肃忽然出口喝止。他迈步上来,绕着成阙走了一圈,将他披散的头发束起来,露出一张甚少见光的脸,黑衣黑发黑瞳,叠映一处,便成了吞人心神的漩涡……云肃目中渐露惊艳之色,成阙却已不耐,将外袍三两把扒下来。
云肃无奈一笑,将那锦袍收拾齐整,见成阙已阖了双眼,迷迷糊糊将要睡去一般。他在旁静静看了,嘴角一勾,十分摄人——若有那侍女瞧见了,怕不又要心中撞鹿……可惜,此时却无人欣赏,反是他自己,望着那昏昏欲睡之人,目光中满溢痴迷。
翌日,洛阳城郊,一辆马车辘辘而行。这马车通身乌木所制,辕驾车轴,处处华丽。加之马匹俊逸、车身高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便有一男一女,各骑一匹俊马,也向这处打望来。那马上女子不无幽怨地道:“下次出门,说什么也要爹爹拨一辆马车给我……”
“师姐,我丐帮弟子,怎可如此奢侈行事。”
“我知道,说说而已嘛,你又当真……”那女子边说边一撇嘴,这动作有丝不雅,她做来却娇俏可爱,令人望之失神。那男子果然再无话说,半是宠溺地看了一眼她发丝飞舞的背影,拍马赶上去。
这二人策马驰过,马车内一人却悠然睁开双眼,黑比浓墨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莫名情绪。齐云肃掀开车帘,向外瞟了一眼,“这是丐帮弟子?倒都生得好人物。听闻丐帮近年人才济济,少主猜这两位,是石、陆、巩、张哪一个的弟子?又或柳真亲传?”他说到这儿,停了一停,觑见成阙脸色有异,一向空洞的眼中,竟隐发光彩。
云肃一怔,又看一眼那二人离尘而去的背影,才放下车帘,眼中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