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未见笑靥,但闻笑声。望山稍微一愣,也跟着笑出声来。追上前去,问他要取那种竹子,结罗在山上绕了半晌,指了指山坳里的一大片竹林,对身后的兵卒说道:“这片竹子不错,粗细大小适宜,身形也直。你们且都去将耳附于其上,敲打听音,声音清越的便砍,声闷如瓮的不要!”
顷刻,结罗自己也下了马,把马栓在一边,用布带将长袖盘系于脖,准备亲自动手。回头一看,望山正望着竹林发呆,便喊了声:“大人,您想偷懒么?”
望山俯身看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也要当苦力?”
“那不然,您下山去村落里收竹扁担也成,我做弓所需两百支用旧了的竹扁担,大人觉得这个工作如何?”结罗此时的嗓音就十分清越,心里其实在笑,只因人皮面具柔韧有限,弄不好会笑得撑开了边儿,想笑时只好憋着笑,此刻也是如此。所以这表情在望山看来,比似笑非笑还要难看。
唉唉,我怎就觉着他美呢?莫不是患了眼疾。心里腹诽着,望山下了马,说道:“我还是砍竹子罢。”
砍竹大军就此成立。
工作是枯燥的,但劳动人民总能在劳动中找到乐趣。望山和结罗搭档默契,一人指挥,一人干活。结罗不是不会砍,只是他要用望山的佩剑当斧子使,望山骇然,宁愿自己吃点亏算了。不多久,望山想起小时母亲说给自己的一则传说,便顺口说了起来。
“结罗,你猜这竹子里会否藏着什么?”他指了指被自己砍下的竹子。
“能藏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望山嘿嘿一笑,说道:“我娘亲曾跟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曾经有一个农夫心地善良,却苦于家贫,没钱娶亲。一日他上山砍竹做柴,劈开一根竹子时竟发现金光四溢,低头一瞧,嚯,竟有一个女娃坐在竹里。他惊异万分,便将女娃带回家中抚养,结果你猜后事如何?”
眨巴着想了想,结罗答道:“如何?莫非女娃长成了大美人,给他做了媳妇?”
“啊呀,真是一语中的!”望山哈哈一笑,胡子翘得更高,正好掠过结罗鼻翼,惹得他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大人也期望砍竹子能砍出个大美人?”结罗语气陡然低沉,“那便专拣粗壮的竹子砍去,越粗越好。啊,是小的考虑不周,大人怕是想念家中如花美眷,征战在外,心中无限怅惘了。”
没料想讲个故事也能碰一鼻子灰,望山高声说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哪里来的如花美眷,何况,我本不爱纤纤红袖,只爱金紫少年郎。”生怕结罗不会呼吸乱想,言毕,屈从手肘,故意撞了撞他的腰。
“呀!”被撞得闪了神,眼前霎时浮现那日或有或无的紧肤相亲,结罗的食指被竹条划出一道大血口。
心说他果真在意,望山连忙拽过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要给他包上。结罗一边吃痛一边瞧着这帕子,哼了声:“还说没有如花美眷,针脚如此精巧的锦帕,必是美人赠与大人的咯。”
怎么空气中泛起酸涩的青梅味道。望山心里暗笑:此乃娘亲遗物啊,偏不告诉你。
不知是有心还是故意,望山拿着帕子,已染红了一角,仍然无法包好。结罗不住地翻着白眼,慢悠悠问道:“大人听过工匠们的故事吗?”
“没听过。”望山执着于手中的帕子。
“那我给您讲讲!说一日,某城内的工匠受到一位将军的邀请,去将军府赴宴,在酒宴上,将军对众人说道:‘本官对各位工匠都不熟悉,不如请大家依次介绍一下自己的官职称谓,如何?’于是,在座的工匠依次走到将军面前。首先,做车的工匠走上前,对将军说道,我是舆人。然后,做轮的工匠走上前,对将军说道,我是轮人。随后,做弓的工匠走上前,对将军说道,我是弓人。接着,做箭的工匠走上前,他对将军说了什么呢?”
正在缠结罗手指的望山头也不抬地大声答道:“我是箭人!”
竹叶弱弱扶摇,瞬时,竹林里一片寂静。
站在两人附近的兵卒纷纷捂住嘴巴,拼命忍耐。看着望山还认真地给自己包着锦帕,结罗说了句:“不对。”
望山顿了顿,在他指头上打好了结,这才答道:“哦我知道了,我是矢人!”
“啊哈哈哈哈哈~~~”这回,谁也没能忍住,摇竹的摇竹,锤地的锤地,无一幸免,皆笑得口吐白沫、呼吸急促、腰膝酸软。
再看结罗,只见他已跳开了几丈远,扶着一簇竹子笑得直不起腰了。
不久,他“哎呀”一声,两手捂住脸颊,慌忙向马儿奔去。
8、第七章
8、第七章 。。。
“大人,你轻一点。”
“哦,这样行不行?”
“哎呀痛痛痛,你手又太重了一点……”
“那这样呢?”
“笨死了……”
“这边?”
“你用力行不行啊,用食指和拇指啊……”
“明白了,这样总行了吧?”
“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怎么还这样?”怒了。
“这种事就算不是第一次,也还需积累经验的吧?”这个也怒了。
“好啦好啦,慢点来……”
“你配合着点不就好了……”
听说左庶长大人来找结罗先生商量事情,福坎站在结罗门外,刚要敲门时,听到里面传来了这样的对话。他几度抬起手又放下,额头上渗出汗来,不晓得是否应该打扰。
话说,这种时候,实在是不合时宜吧。福坎摸了摸自己快要贴上门板的耳朵,心说没想到望山原来好这口啊,原先的策略完全错了方向啊。他脚往外迈,但是身子却还没动。
“谁在门外?”望山一嗓子把福坎吓了一跳。
望山推开门,就见县令大人神色尴尬地站在台阶上,束手束脚,一副探头探脑想往里看的样子。
“原来是县令大人,有事?”结罗也走出来,怀里抱着笑个不停的睿儿,小腿蹬着,一双胖胖的小手掌伸出来挥舞着。“这孩子真是,每次洗完澡都不肯乖乖穿衣。”
福坎眼神奇怪地看着他们。
“哦,我刚才帮先生给睿儿穿衣来着。养娃娃就是麻烦……”望山大约猜到了福坎为何有这样的表情,心里暗笑,但结罗一门心思都在睿儿身上,并未注意到。
“呵呵呵,是这样啊。”福坎笑得更为尴尬,“对了,内人今日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左庶长大人和先生倘若无事,可否赏脸与在下小酌一杯啊。”
“县令大人好生客气,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望山的肩膀稍微碰了结罗一下,结罗也跟着点头。他估摸着,望山早想找机会多试探福坎一下,眼下现成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再者,无事献殷情,里面的文章大了。
睿儿既然醒了,结罗不想交给别人照看,就干脆抱着。
福坎的夫人张罗了十几样小菜,看起来很花了些功夫,也不落座,和望山与结罗打了个照面就回里屋吃去了。按照这里的风俗,女子是不可与丈夫之外的外姓男人一同吃饭的。
“这么是什么好日子,嫂夫人做了这么些菜?”望山任由福坎往自己杯子倒酒,笑眯眯地也不阻拦。
“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只不过左庶长和先生来了这么久,帮了射月县大忙,在下想来想去也只能略备薄酒,聊表心中的感激之情。”福坎说的诚恳,站起来敬酒,一扬脖,一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