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部分(2 / 2)

今晨的新生仪式和奖惩大会比昨晚的开幕式还要有气氛,人山人海,这在夏米其是空前的。乐队比平时卖力,掌声比平时热烈,尼加提的讲话比平时煽情,刑满释放人员怀抱的新生树也比平时的漂亮——那是秦为民培育出来的速生杨,枝干笔直,绿叶繁茂。

新生树掀起的绿浪刚刚过去,一片红色浪花又扑入眼帘。一批被假释和减刑的人员,胸佩红花,高举手臂,朝沸腾的人群走来——

塔西看见了父亲。父亲东张西望,满头大汗,张着两条胳膊,被人群拥来挤去。塔西觉得这时的父亲很像是一只在河里挣扎的老山羊,他想抓住什么——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这个希望难道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吗?塔西有很久没见父亲了,父亲黑了,瘦了,也老了。记得前些日子开联欢会,裴毅提着一筐鲜桃给大家分发,问塔西桃子甜不甜,塔西说甜,甜得像蜜糖!大家也都说甜。裴毅的眼圈红了,悲愤地说,酸透了心!这桃子倾注了一位父亲多少心血和泪水,你们知道吗?

塔西就是在那一刻感到对不住父亲的。后来在美术课上,他认认真真地画了一幅画,叫《父亲》……

古丽娜眼尖,看到了塔西,她摘下头上的红纱巾拼命摇。可是父亲还是看不见自己,父亲是怎么啦?塔西急了,急得一身汗。他跳起来,把手放到唇上,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这尖利辽远的唿哨可不是什么人都会打的,它是维吾尔族牧人的专利。它能在瞬间盖过一切声音,穿透黑风和云彩,传遍半个戈壁。玉山是熟悉这声音的,它是儿子的声音!

当玉山循着声音望去时,塔西叫道:“爸——爸!”

一声“爸爸”,叫得玉山老泪纵横。

队伍里的周一功今天依然保持着清高。这是他入狱以来第二次减刑,对此他并无多少喜悦,倒是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减刑对他究竟有何意义?之前监区上报减刑名单时,他听说有自己,便在会上提抗议,表示不想减刑。大家都觉得这小子脑子当真有病,减刑对一个犯人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裴毅找周一功谈话,周一功拿出一纸狂草的“特此说明”,说:“老子减什么刑?我等着你们有一天无罪释放我呢!”

缓期执行 八十二(2)

申诉驳回了,周一功有气。不过现在他比呆在克木齐监狱要舒心多了,至少有个宽松的环境,能与笔墨交流,还有一帮崇拜者。其中有一名女崇拜者。

这事儿说起来也巧,上次在丝路度假村布置画展时,周一功拣到一只文件袋,里面有合同书。看了合同内容,周一功觉得很重要,于是交给了裴毅。很快失主来了,竟是一位秀丽的姑娘。事后,裴毅收到一封信和一笔钱,是那姑娘寄来的,说是答谢周一功的。因为周一功的及时,使她跟一家外资公司顺利地签了单子。周一功觉得他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事,无须感谢,把钱退了回去。但不久那位姓林的姑娘竟亲自到监狱看望周一功,当然周一功不见人家。

李小宝纳闷,说这个长头发周一功怎么比咱们当警察的魅力还大?裴毅也笑着摇头,说,干脆咱也把头发留起来?

裴毅找周一功谈了一次话,让他慎重对待,别伤了林姑娘的心。可周一功态度坚决,说,都说我好色,不错,我就是喜欢漂亮女人,没办法。但周一功落到今天,不人不鬼,是决不会连累女人的!

劝不转周一功,李小宝便去劝林姑娘。回来后感慨万千,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老姑娘恋爱,是一次精神暴狱,没法儿收拾!

现在,林姑娘就站在人群的后面。她既没有欢呼,也没有招手,她与眼前这个喧嚣热闹的世界似乎格格不入。周一功不想看她,但还是看见了她——林姑娘穿着红连衣裙,仿佛伫立于雪野的一枝梅花。

在今天的大会上,有一个人让大家备感痛惜。法官宣布减刑人员名单,念到他的名字时,全场有那么几秒钟的沉寂,接着是一片久久的掌声。

可惜,这掌声秦为民再也听不到了。

缓期执行 八十三(1)

这些天郝如意一直处于煎熬中。日子愈是往后,郝如意就愈是感到它潜在的危机。谁能保证吴黑子在临刑前不会反悔?吴黑子这种人有信誉可言吗?郝如意着实为自己这笔交易感到担忧了。但随着一声枪响,他悬着的心就跟着吴黑子的脑袋落了地。吴黑子还算是个男人,把那个秘密带走了。

得到吴黑子枪毙的消息后,郝如意来到桑拿室,作了一番认真的洗浴。这一次他不敢放过身体的任何一个角落,连指甲缝里的一点细垢也让小姐给挑了出来。之后,他一丝不挂地躺在木床上,听那有一声没一声的古筝曲,脸上是梦游般的笑意。他相信此刻他会抵达那个纯净、美丽的世界;等醒来,他就可以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活着了。

可是,这一觉他没睡好,他做了几个不相连贯的梦。第一个梦是关于母亲的。他听到从那遥远的夜空传来杀猪般的嚎叫,接着看见墙上挂着的圆镜裂成八瓣,血雨飞溅。他想是不是母亲被继父杀了?冲进去,静悄悄的,地上是一摊暗红的血。他喊娘,你在哪儿?那团血开始游动,冒着热气,传来京剧的道白:我是茉——莉——

——茉莉是谁?

——茉莉就是李铁梅,李铁梅就是葵花。

他知道了。他连忙往外跑,街上挂着一扇扇血红的猪肉,一股浓重的血腥。很奇怪,他跑到哪儿,血就流到哪儿,像一团黑色的影子。

他站住了,影子也站住了,是继父。继父拎着刀,笑着说,我正等你哩,还债吧。他说,我欠你什么?继父说,一条命!说完,嚓嚓两刀,把他的脚砍了下来,是一对血乎乎的猪蹄。继父龇着牙笑,说,我就是死了,你也跑不出我的手心!

这声音这笑容好熟悉,定睛一看,面前的人不是继父了,而是吴黑子。吴黑子满嘴獠牙白得刺目,说,哥呀,我是跟定你啦!

梦做到这里,郝如意醒来。感觉两脚酸胀,翻身起来,看看,脚还在,放心了。可是心口跳得厉害,好像有一群癞蛤蟆在那里聒噪,跟着你——跟着你!

原以为吴黑子一死,从此就会过上安宁的日子,看起来不是。裴毅活着,就是威胁;良知活着,就是煎熬。

郝如意开始回顾那个不堪回首的初夏,他怎么就逃脱不了那棵芬芳的毒茉莉?实质上,郝如意对于杀死叫茉莉的女人至今无悔,良心告诉他该杀;可是良心又告诉他,你也别想逃脱!

吴黑子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找上门的。这个人一进来,夜色顿时更加浓重,并且空气中充斥着一种不祥的气息。吴黑子之前找过郝如意数次,要钱。吴黑子在郝如意的煤矿干活,郝如意拖欠工人一笔工钱,工人们推选吴黑子到城里要账。郝如意不肯露面,让尹长水支吴黑子走。不一会儿尹长水进来了,说吴黑子送你一件礼物。打开那只人造革黑皮包,里面是一团皱巴巴的宣纸——沾满血迹的毛驴图,郝如意吓了一跳,一把火就烧了它!

十多年前的那个阴雨天,这幅茉莉准备卖给情夫的毛驴图,是带着女主人的鲜血被抛进小巷外的阴沟里的。郝如意那时深信任何人不会知道这事,却没想到暗地里有一双眼睛跟踪着他——这就是吴黑子。吴黑子那些日子一直在找郝如意要账。吴黑子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跟在郝如意的出租车后面,一路狂颠到郊外。看见郝如意下了车,慌慌张张进了一座小院,便在附近守候。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郝如意迟迟不出来,让吴黑子心焦,出于好奇,他翻进院子,藏到梨树下。这个时候,正是悲剧落幕的一刻。

吴黑子吓坏了,从小院出来,都快不会走路了。好一阵儿,他才回过神来,跟着郝如意来到那条阴沟旁……

这些,当然是后来吴黑子告诉郝如意的。

因为有了这张沾着血迹的毛驴图,吴黑子花了两年时间没能要来的工钱,后来仅用了几个小时就要到了手。有了这一次,吴黑子知道该怎么对付郝如意了,不久,将大红山煤矿也弄到了手。

老话说,一物降一物。郝如意能耐再大,可今生却被吴黑子这个小瘪三捏在了手里。命啊,这就是命!

现在,又多了一个不安定因素——法力克。生意了结了,郝如意是再不想见到这个人了。可是法力克那长长的白袍子仿佛一道烟雾挥之不去,他相信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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