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俊从那双曾经将她深困的梦魇双眸中读出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期待。
她心底涌起阵阵苦涩,感觉到他的靠近,那略略干燥的唇瓣被人轻轻含住,一点一点地啄弄。他的气味明明已经消逝好多年,可只需一点,便在她记忆中泛起涟漪。
她的手,颤抖着抓紧他衣襟,待人从极度的空白中醒转,她已被他抱坐身上,双臂缠紧腰肢,灼热滚烫的舌深深搅动她的味蕾。
脑海中,却忽然出现那个永远温润如玉的男人,黯淡的琥珀色眸子下,全然的哀伤。
她的心,真真切切地绞痛着。
她猛地向后退去,与他拉开了距离,几乎称得上连滚带爬地跳下他的腿。
骆子涵轻轻抬眼,目光那么飘忽不定,难以琢磨,却又仿佛一潭死水,平寂无波。
但她从来不是一个懂得婉转的女人,所以她颤声道:“我不该说刚才那些让你误会的话的。……对不起,我……我……”她使劲闭眼,一口气道:“对不起!”
骆子涵保持姿势没有动,静静地看着她。
李尚俊回望,她的目光没有他那么冷静,事实上,此时此时,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能为了另一个男人,这么坚决无丝毫犹豫地从骆子涵的气息里逃出来。
她的确不该说刚才那些话,她一门心思为自己过去的爱情辩护,却变得像在为现在的爱情争取。
她已经没有勇气说下去,还能坦诚地看着他,已经快超过她的极限。
时间不过几十秒钟,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嘴角露出一抹复杂笑意,双眸筑起层层防御,一步一顿地退出了房间。
大门阖上,骆子涵转头,从门旁靠墙双手环胸的男人身边擦身而过,不作停顿:“明天早上九点,天诚花园会所二楼办公室。”
伴随远去的脚步,门口男人慢慢抬起琥珀色的眸子,望着他的背影。
直到病护房大门被关上,李尚俊才想起有很重要的事没跟骆子涵说。
她立刻跳下床,赤着脚一边喊着“涵哥”一边往外冲,孰料刚冲出去没两步,便生生遏制住。
她缓缓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靠墙鼻青脸肿嘴角含血的蓝爵。
她迅速扑到他跟前,满脸急色,颤声道:“你怎么这副模样!”想起刚才骆子涵的样子,还以为是枪战时弄的,此刻(炫)恍(书)然(网),“你们打架了!?”
蓝爵没开腔,目光落在她头上绷带处,嘴角惯性地噙着笑容,但怎么看怎么勉强。
“我只是皮肉伤,没事的,你看你看。”李尚俊为了证明,边说边拍了拍自己脑门上的绷带,刹那变脸,龇牙咧嘴,蓝爵也出手如电捉紧她那没轻没重的手。
“哎呀。”她忽然想起什么,愈发急躁,“我这样子若跑回家去,铁定被我老爸老妈骂死,我看我还是直接回上海,你帮我跟他们说好不好?”
蓝爵猛然抬头,怔怔看着她。
“拜托了拜托了!”她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拜的样子,扯着嘴道,“阿拉丁神灯巨人,小的现在许愿啦,拜托拜托~”
蓝爵无奈地垂了垂眼,不意看见她白皙的小脚丫子,眉头皱得更紧,搂住她肩膀往里推去:“赶快回去躺着,这样子还乱跑?”
李尚俊一边乖乖任他牵引,一边嘟囔:“我看你伤的样子好像比我重……”
蓝爵更加无奈。
安置她躺好,牵紧被单,他坐在刚才骆子涵坐的地方,自己取了旁边的酒精棉花纱布绷带处理伤口,李尚俊眨巴着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忽然弱弱道:“你们说了些什么,你怎么能在这里?”
蓝爵没有回答。
李尚俊继续猜测:“他打电话让你来的?他想让你把我领回去?”
蓝爵身子微僵,末了点头表示认可。
这次李尚俊安静了很久,翻来覆去,心思满满却不敢说的样子。
蓝爵终于忍无可忍,叹息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憋到最后还不是要说的。”
李尚俊歉疚地傻笑两声,眼珠子转了转,方小心翼翼,声如蚊蚋道:“他性格怪得很,眼睛长在天上,如果他说不要你帮忙这种话,你别理他,反正你那边的安排不需要他干嘛的……呃,应该不需要吧?”
对于李尚俊任何时间第一考虑的都是骆子涵的情况,蓝爵已经心冷得麻木,可这次不知为何,听她提起他的语气,似乎没那么刺了,背对她“唔”了声,低声开口:“你不用担心,他已经答应配合了,明天我会约上你小爸去天诚会所跟他详谈。”
“啊?”李尚俊弹坐而起,抱住蓝爵胳膊:“我也要去!”
蓝爵佯怒地瞪了她一眼,她急忙乖乖睡回去,只是抱着他胳膊的手并没有放开。
“你也知道他心高气傲,如果你在场,很多话他不会说的。”他好言好语说道理。
李尚俊扁了扁嘴,大眼晶亮,嘴开开阖阖,终细声细气道:“……我怕你被他欺负了……”
蓝爵脸色发青。
李尚俊嘿嘿干笑摸耳朵:“好嘛好嘛,我不去,那你记得回来跟我讲,之前滨江路上那么多车祸还死人的事情他打算怎么处理,还有南坪的案子,如果你们讨论出了结果你一定要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好不好?”
蓝爵面色从青转黑。
他继续处理自己的伤口,处理完毕后回头,见李尚俊昏昏沉沉闭着眼睛,遂用指背轻轻抚过她脸蛋,她嘴角扬了扬,侧身躲进他的阴翳中,抱紧了他的大腿。
他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再也无法维持冷漠,轻幽道:“刚才……你们说清楚了么?”
李尚俊拼命点头。
蓝爵胸口一沉,几乎窒息,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他不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么,他不是早就知道结果了么,他不是早就决定放手了么,为什么还会有这样落荒而逃的冲动恐惧。
“爵……”她闷闷开口,宛若自言自语,“……爵,对不起……”
有个不确定的想法一直埋在蓝爵心底深处好多年,比关于骆子涵更隐蔽,每次思绪稍有触及,他都会坚决地避开。
她,其实一直拿他当哥哥吧?
蓝爵想这个时候自己或许可以苦涩地笑笑,但他发现面部僵硬,连装都装不下去。
李尚俊猛地坐起,泛着晶莹眼眸微微咬唇看着他,欲言又止。
既然知道结果,蓝爵不想再亲耳听她说一次。他转过身,抢先道:“我先去跟你小爸联系,明天……”
“爵!”她径直扑到他背上,双臂紧紧扼着他脖子,大声道:“主人,奴婢知道自己错了,让主人生气伤心,求主人原谅,主人不要不要我!”
蓝爵维持姿势,愣住。
“主人,吾欢喜侬。”她在他耳边道。
李尚俊发音极其不标准,号称顺风耳的蓝爵一度不敢确信自己听到的是哪几个字。
他维持着坐姿,任她吊着他的脖子。
“吾欢喜侬。”她又说了一次,努力爬到他正面,扯着他拧过身子,一屁股坐上他的腿,下一句话却将两人交往以来极为罕见,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浪漫气氛破坏殆尽。
她伸手把绷带往下拉了拉,盖住一只眼睛,屁颠屁颠道:“大哥,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半只耳加独眼龙。”
蓝爵咬紧牙没伸手抽她一耳光,哭笑不得瞪视道:“再乌鸦嘴我揍人了。”
“嘿嘿。”她淘气地拿下巴往他肩膀上拱,又撒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