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流水之音。”
流水之音?那是说有地下河了?她被他牵着往黑暗中走,极日之珠的光芒一寸一寸照亮前路,转了几个小弯,两侧石壁坚定如铁,当初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开凿出来的。过了一会儿,眼前突然微微一亮,一阵清凉之风扑面而来,显而易见,前面有出口。
微微的水声从远处传来,两人加快脚步,前面的光线越来越亮,接着竟有几丝绿意投入,两人走到通道尽头,都是一怔。
面前是一处垂帘的小瀑布,细碎的水声便是由此而来,清澈的流水之间透露出明朗的天色,几块天然堆叠的巨石形成了通道的出口,就在这出口之处瀑布之旁,生长着一丛青翠的芭蕉,细碎的水雾在芭蕉叶上凝成水珠,一点点滴落地上,那绿意与清凉便是由此而来。
芭蕉树下,有一块大石,平整的大石上摆放着一副棋盘。
棋盘上黑白棋子被瀑布的水雾长年浸润,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生了一层葱绿的青苔,地上只有一个棋盒,端正的盖着盖子,也生满了青苔,几乎与地融为一体。在棋盘对面,被飘渺的水雾洗得光润干净的青灰色大石上,放着一个铁黑色的盒子。
那盒子上不生青苔,只被长年的水雾浸润得略显圆润,上面被人用不知何种锋锐之物划上了七八道深深的痕迹。那痕迹非刀非剑,不知用什么东西划的,就如一人怀着极度的痛苦和挣扎,一笔一笔深深刻在这盒子上一般。
她放开了任怀苏的手,情不自禁的去拿那铁黑色的盒子,入手沉重异常,盒子不知是用什么石头制成,竟有百斤重量。盒子上只扣着一个简单的铜锁,在水气湿润之处,铜锁早已朽坏,任怀苏轻轻一揭,盒子应手而开。
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一排金针,和一本书。
书本已经发黄发脆,这铁黑色石盒似是十分严密,竟未曾透水,里面的书卷保存完好。陆孤光拿起那本书,只见封面上写着两个大字《凶藏》。
翻开书本,只见内文赫然写到“……应其变而造阴阳,易血肉而得长生,循天地之异理,化日月之全功,以无生有,神罚以夺,以一易十,以十易百,以百求千,以致万能……”
她掩上了书本,定定的看着那本书。
过了一会儿,她问,“这是什么东西?”
他平静的道,“极凶之书,教人异变之法。”又过片刻,他顿了一顿,缓缓的道,“沈旃檀……竟是中了此书的毒。”
“你是说——他是因为得到了这本书,所以才火烧无水宫,逼害你吗?”她问得分外平静,“以无生有,神罚以夺,以一易十,以十易百,以百求千,以致万能……是什么意思?他杀害千人,能得到什么样的‘万能’?”
任怀苏摇了摇头,“所谓‘万能’……不过蛊惑人心的说辞,若非沈旃檀心怀贪念,内藏阴毒,寻常人即使得到此书,又岂能求得如他那样‘万能’的后果?”他慢慢的道,“才品越高,出手越高明,害人害己之时便越无所顾忌,直至……谁也承担不起。”
她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的看着他,这一瞬间,她觉得这人仿佛脱去了无欲无求的那层外壳,变得有些人性,只是这样的言论却与他平素淡泊的胸怀全然不符,就仿佛他对沈旃檀之恶思虑过千万次,而处处深恶痛绝一般。
她想他的确是恨他的,只是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而已。
疯和尚并不恨沈旃檀加诸在他身上的苦刑,他恨沈旃檀未曾抵御住这本妖书的蛊惑,造就了谁也无法承担的后果。
她以为她明白了。
却不知道其实她一点也没有明白。
“不对啊!如果沈旃檀真有如此坏,如你所说的贪婪、阴险、狠毒,为什么圣气会降临他身?”她抬起头来,“难道冥冥之中的苍天,是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的吗?”
他回过头来,看着那边石板上寂静了数十春秋的棋盘,静了一静,“他曾经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第十二章05
她也看了那棋盘一眼,抬起头看着这景色清致的洞口,数十年不变的清风徐来,她突然叹了口气,“人是好是坏,是该死该活,做得对或错……若只三五个人来算,又怎能算得清楚?”
她想起了对她抵死追杀的魔陀和尚,那和尚……也曾经是个好人。
“回去吧。”他的眸色沉了下来,温暖的看着她,“你饿不饿?”
“不饿。”她本能的道,随即冷笑,“我若饿了,你又把你的血给我吃么?”
他坦然露出手臂,“随你之意。”
她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玉镯子,脸上的冷笑微微一收,“你还戴着这个?”
“这对你是珍贵之物,馈赠与我,岂能辜负?”他温言回答,十分细致认真。
她皱着眉头,转过头去,这人无心无情,却偏偏是眉目含春,言语温柔,让人……让人……
她黯然地想,让人便是恨不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折返包子铺,那卖包子的如婆婆还坐在包子笼后打瞌睡,任怀苏从包子笼旁经过,微微一顿,自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压在桌上,随即入内。陆孤光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放下那张银票,这人……这人也是有同情心的么?也是知道吃饭住店要付钱的么?
哦……她释然了——这位卖包子的婆婆,也是他的“众生”之一,所以她年老力弱,孤苦无依的时候,他给予帮助,这也是他家佛祖所说的行善。
两人进入屋后,微风吹动桌上那张银票,银票擦着如婆婆的衣角微微作响。她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张银票,过了一会儿,用布满斑点和皱纹的手将那银票一条一条撕碎,白色墨色的碎纸片在天上地下微雪般的飞,最后仍是落了一地。
杳然落了一地一无是处。
任怀苏进入屋内,楚殊珍摆了一桌宴席,正在等人。
桌上的酒菜微热,都是外面买回来的,山珍海味一应俱全,她一人对着一桌菜肴,只自斟了一小杯酒,慢慢的喝着。
听见两人回来的声音,她微微一笑,举袖扫了扫桌上的酒菜,“坐。”
陆孤光真是饿了,拿起筷子便开始吃肉,楚殊珍生得秀雅,酒量却豪,吃两口酒菜,便劝一杯酒。任怀苏仍持着出家人的戒律,滴酒不沾,陆孤光却是百无禁忌,她平时又极少和人一同饮酒,未过多时便已醉了。
“陆姑娘?”楚殊珍推了她两下,温柔的呼唤。
任怀苏摇了摇头,“她喝醉了。”
她仔细看着陆孤光的眉目,又推了她几下,突然出手如电,点了她几处穴道。
任怀苏并不惊讶,静静地看着她。她抬起头来,微微一叹,“任公子难道不觉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我为何要灌醉陆姑娘?”
任怀苏指了指桌上的酒杯,波澜不兴的道,“‘楚江春’是城内最烈的酒,却不是最贵或是滋味最好的酒。”他总是平静,总是让人感觉到胸纳天地之广,心藏日月之光,但显然很多时候,气宇广阔并不表示他不注意小节。
楚殊珍就很惊讶他竟能留意到“楚江春”,竟能从一杯“楚江春”上得知她有意灌醉陆孤光,且能知晓她对陆孤光并无伤害之意,所以也不出手阻拦。“任公子,不知任公子今日之行,可有收获?”
任怀苏探手入怀,取出那本得自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