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怕葛雷以责备的眼神望向我,我亦不是怕葛雷说怨恨我,我惧怕的是,葛雷在遇到这些事後还是平静得可怕,然後说他无所谓,说我多管闲事。
责备,还可以让我心安理得。怨恨,还可以让我作出补偿。但若是绝对的平静呢?天知道我是多爱葛雷、多宝贝葛雷了?天知道我为了保护葛雷,我愿意连生命都舍弃?若果葛雷还是无动於衷并认为我在管闲事,我的心,绝对会破碎的。
暮色中,巴士在缓缓行驶,然後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我心爱人儿的居所附近。下了车,我在附近蹓躂了一会,才下定决心,走到门前,轻轻地按下门铃。
咔嚓一声,门开了。可爱的小兔子正穿着围裙,站在我的面前。
「你来了吗?」
「你…没事吗?」
「我没事。」
我们二人…好像是第一次这麽见外的。第一次,明明心底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第一次,明明渴望紧紧的相拥,却动不了身。没想到一直狂妄自大的自己,会这麽地害怕面对一个人;没想到,要掠夺他人之心的我,心会先被夺去。
葛雷篇 20
不对,我的胸口不是好像有点痛,而是十分十分的痛…
为什麽我会觉得难过?为什麽我会觉得喘不过气?为什麽我会觉得心痛?明明苏文迪已如我所愿地出现,为什麽我却是在他出现後难过?是因为他的说话?是因为他的行为?还是因为他在被人打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自己想逃避这种痛,我只知那些施暴者想在苏文迪面前强暴我,我更莫名其妙地知道,只要我让他们上自己,痛楚就会消失。
因为只要我让他们上,他们便不会继续打下去,只要他们停手了,我便不会痛…
说到底,我只是不想苏文迪被人打吧?至於我是因为苏文迪的出现而痛,还有那些人本来就是冲着苏文迪而来的事,我已不想再理会了,我只想阻止他们。
「就让我被他们上吧,我没所谓的。」
对,只要我让他们上,苏文迪不会再痛,而我也不会再痛,这是很两全其美的方法吧?可惜苏文迪并非这样想,他在听到我这句话後,反而变得更激动,直把我的头按到他的胸前。
「不要!我不要你再受伤害…」
我并不是聋子,更不是厕所中任人坐也没感觉的厕所板,说到底,我也是个人,不管我如何逃避,我依然是有感觉的,所以我听得到…苏文迪的颤抖语气中带着悲痛的哽咽,令我心中一阵苦痛。
哽咽近乎哭泣的语气,苏文迪是为了我而想哭吗?这想法这种感觉狠狠地撞到我的心中,令我心更痛了…
「为为什麽了?我不过是你的泄欲工具吧?」
我是你的泄欲工具吧?所以不用保护我,不要再任人打了!放手,好吗?我不值得你这样做,我不想见到你这样做!
「呜不是你不是…」
苏文迪彷佛有点神智不清地低喃着,重覆又重覆地呢喃,有点异常的样子,见状,我不禁更是心慌起来,更努力地说服苏文迪放开我:
「你不是说只要我的身体吗?我只是你的玩具吧?」
「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苏文迪依然是重复地,在我耳边轻轻呢喃着同一句说话…
这个傻瓜苏文迪真是个大傻瓜…
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苏文迪早已被打至神智不清。不,其实想想也觉正常,苏文迪是富家子,身娇肉贵,恐怕连父母都未试过打他,更何况现在是两人毫不留情地围殴?要是他不晕过来,这才是怪事…
然而…即使苏文迪从未试过被这麽多人打、即使苏文迪早已痛得昏了过去,但他还是紧紧地抱着我,一再说不可以令我再受伤害。
忘了是什麽书了,但我相信,一个人神智不清时所说的话,都会是真心话。
接下来,两名少年彷佛打到兴起,一时忘形地拿起石头想砸下来,见状,我很理所当然地伸手护着苏文迪的头颅。
对,一切已理所当然得像苏文迪保护我,我保护苏文迪是天公地义的事。
当沈凛来到现场时,见到的,就是满身瘀伤的苏文迪,还有衣衫不整、一手是血的我。沈凛不愧为见过大场面的人,尽管在初看到时被吓倒,但随即便冷静下来,蹲下来为昏迷未醒的苏文迪作检查,在确定他没有大碍後便为我包扎手腕上的伤口,又借了放在温室的替换衣服给我换上。
「没事吧?要到我家喝杯热茶定惊吗?」
包扎完毕,看来瘦削的沈凛一下即把苏文迪抬到肩上,转过身向我问道,脸上一片怜惜之意,然而,我只是摇摇头。
「不我想回家。」
平和地回答过後,我开始往巴士站的方向走去,才踏出数步又停了下来说道:「苏文迪知道我住哪的了。」
说过後,我拾起从苏文迪手中落在地上的怪东西,这才真正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乘坐巴士回到家中,直到换过衣服,抱上软绵绵的熊布偶後,我才开始回想刚才的事。既然我不急於要洗澡,也不觉得自己特别肮脏,换言之,我并不是为了被强暴而难过,而且再想得清楚一点,我是在苏文迪出现後才开始难过。
是因为被苏文迪见到我被别人施暴的样子吗?还是因为我见到苏文迪被人拳打脚踢之馀,依然奋不顾身地保护我?我不太清楚,唯一肯定的是,苏文迪是我心痛的主因。
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禁又拿熊布偶来出气,然而却不像上次般拳打脚踢,而是近似又爱又恨地捏着熊布偶笑容可掬的脸。都是苏文迪的错,当初是他夺去我的感情、夺去我所有的感觉,而现在,他连我的平静都要夺去…
不,真的是夺去吗?如果真是把我的所有夺去,或者我不会生气,但现在我却觉得苏文迪把我耍得团团转的,这才令人生气!
真的生气吗?或者比较像怨怼吧?因为当我回想起之前的事,当我看到苏文迪亲手弄的笔筒後(会弄得这麽丑、几乎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也大概只有亲手造才弄得出来),那时我所说的讨厌,既酸也甜。
真是讨厌,讨厌死了…这笔座真的是兔子形状吗?就我看来这比较像外星生物…
唉,算了,说到底这也是苏文迪亲手造的东西,再怎麽丑怪,也不好意思把它收起来吧?还是放在床头吧。把笔座放好後,我又回复表面上的平静,放下熊布偶,到厨房煮晚餐。但我知道,一切也只是表面的平静,然而,我的心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叮当。』
嗯,要来的,终於也来了。放下手上的刀,随便地洗洗手,在围裙上一抹,想也没想便打开门。如我所料,门外的正是苏文迪。
「你来了吗?」
语气平淡,但当中却包含着千言万语,不知苏文迪听不听到了?
「你没事吗?」
苏文迪依然站在门外,完全没有了过去那种『喜欢来便来』的自出自入感觉,虽然可说这是好现象,可惜在这一刻,却徒然增加了尴尬感。
「我没事…」
一片的沉默…我还真希望苏文迪在今天会如常地强势啊,这样好说话得多了,而不是像现在般,我觉得自己是勉强找些说话来说,好像在硬把苏文迪留下来:
「我煮了些晚餐,要一起吃吗?」
「不了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我先回宿舍好了。」
苏文迪只是摇摇头,轻轻回应一句後便打算转身离开。该死的,这麽明显的暗示也听不出吗?平时你不是死黏着我吗?干吗今天突然变得这麽礼貌?苏文迪这笨蛋加混蛋!我有说话跟你说啊!
下意识地走上前,拉着苏文迪的手臂,正当我还在惊讶於自己的主动时,苏文迪的叫痛声又令我马上松手,急急地察看有没有弄伤对方:
「很痛吗?」
可恶,不会是苏文迪把傻气传染给我,令我变笨了吗?我怎可以这麽冲动?苏文迪还有伤在身啊!
「也不是很痛。放心,我没什麽事的。」
不是很痛?不是很痛的话,会脸色发白吗?苏文迪,这种假到不行的谎言,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