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秦无伤果然篡位夺权有经验的很,这么快将城里的名流都聚拢了,还让他们写牌刻字的。如此强兵环恃,哪个敢不从的必定是当场杀了儆猴,但凡一人照做了,必有胆小之人从之,而旁观的也再撇不清关系——整个是将他们城里的一竿子都拖下了水。
“公子可曾屠城?”
“未曾。公子爷说,太平之名意头甚好,既然匪首已清便不愿再让太平之地染上血腥。公子爷还说,惟愿陛下、殿下得太平、享太平、开太平盛世。”
连连点头,这位陛下终于满足了,挥手让这个快脱力的人下去诊治休养。
这位陛下的话虽没几句,却来来去去多是关心百姓关心秦无伤的,丝毫没提起库粮、库银,真真是个极会做的。
“恭喜母皇,太平既得,天下不日皆平。”
她脸上微带笑意,顺手翻着那几本簿册:“兮儿长大了,此番亏得有此好计。如今太平已得,母皇也不必再起兵戈。既然兮儿要以情动人,那便由你带了人去太平吧。眼下秦无伤兵力不足,若被旁人趁机了,岂非白费了他的一番心血?兮儿也可顺道探下秦无伤的伤势,再为都城里的百姓运些粮食回来。”
让我带兵去太平?这倒是不错。她如今是觉得秦无伤人力已不足、掀不起什么大浪了?不过从她的话里听来,都城的米粮之困,确已严重的很。想来她指望我去了那里,能迅速让秦无伤交接吧。哎,不管这个女人怎么打算的了,我一到太平便让秦无伤赶紧回突厥去。
“谢母皇陛下,儿臣明日一早便出发。”
“不了,晚上难保城中又出何变故。兮儿现下便走,人马都是准备好了的。”
听她这般一说,我暗暗叫苦,这片刻都不能留,我可怎么去找沈言楷?为何上午自己偏偏就睡着了呢,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可嘴里却是无法说出这些来,只得叩头称“是”,起身前实在是不放心,又另加了句:“母皇,沈郎和萧郎便请父王多加费心。”
见她点头,再无甚话可说,人退了出去。门外候着的女官一路将我带到了偏殿,备在一边的铠甲一层层地上身,片刻间自己便换了模样。
皇宫门前,马匹和军士都已准备齐整。放眼看去,整整两千余人,带队的依然是王嬷嬷。见我近前,行个半礼、递上了剑、箭。呵,这番人强马壮的阵势,这个皇帝心底里是太看重太平还是依旧不放心?居然分了都城里近半的兵力去太平。不过,不容置疑,若到了地头秦无伤有异动,这位嬷嬷必定一声令下,攻城拿人。
回头看一眼领路来的那个女官,抱拳一揖:“今日走的匆忙,还请这位姐姐代于兮告知沈郎、萧郎。于兮感激!”言罢,转身上马。
队伍一出了城,速度更加地快了,这倒也合我心意、早去早回。秦无伤的事或许易了,沈言楷那里却还是个大麻烦。太平府闹了那么大的动静,沈言楷不可能不知。至今未见他出现、若说是寻我未归,怕是牵强,心里实在不安。万一,他真是走了……我不敢想。
夜风拂过,王嬷嬷自后面递了干粮过来:“殿下,且先用些吧。”这才想起又到晚间,整队人马都尚未进食。“王将军,且让他们行得稍慢些吧,吃饱了肚子再疾行,可好?”
“殿下说得极是。”说罢,她传了令去,让队伍减慢速度一刻钟、轮班进食。
就这传令、缓得一缓之间,我无意识地四下张望,眼尾却见身后山上一道人影闪过,身形万分熟悉。言楷!
“王将军,我去去就来。”飞快地朝那个方向纵去,身上的铠甲虽然在战场上管用,但绝不适合离开马匹在山林之间独自穿梭。三个起伏直跃出数十丈,依旧失了他的踪影。心知再要追上他,已无可能。
月光下,不远处一片新掘的土让我凝神,酒气在空中飘散着,这里定是他先前所待之地。“言楷……”心痛之间,带上了寒意。他分明是见了有人过来才走的、他是等我经过了才离开的。他不想让我知道他在这里,他不想见我。可他在此地做什么?!难道这一天不见他人影,他便一直在此?
轻重缓急
深吸口气,再次环顾四周,这地方似乎很是眼熟。仔细辨认各处,想起那日正是在这片山中空地,那个想当皇帝的女人挟了沈氏的长老在此地候着沈言楷,也正是在这个地方,那个叫王心玉的女人在见识了他的绝情后、说了长串的话服毒殒命。
那个女人死前的样子、恶毒的话语,我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来。“……玉儿有一点要比她强……玉儿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人……永远只会娶你一人……”那日,她忽而凄切又忽而轻笑。
我从不愿意主动去想起、更不愿意去触碰这一段。何况今日,她说的均已成了事实。我的心里已不止他沈言楷一人,我娶了的也不止他一人。
黑暗中,远处的林间似有白雾腾起,我仿佛又见到她轻蔑的眼神,“……只要她一天还认这个母亲,就绝不可能只有沈郎一人……”
我抱头,眼睛直直地盯着这片新土,不去看那里到底被埋了什么,她生前喜爱的东西?烧化的日记纸钱?人再不能向前,我不敢面对沈言楷竟会重回此地的事实。不!我拼命地甩头。我一定是看错了,我一定是把别人的身影当成了他!夜色太黑、我亦太累,所以一切都是误会。
呼!可为什么我能那么清晰地认出到他掠过时的轻身功夫?为什么他的背影一入我的眼就绝对不会认错?又为什么我要闻到四周溢满的、许久未散的酒气?!我并不想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我更不想知道他来这里是不是真的为了悼念她!
……他、是在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