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踏进门槛,跨过一道道幕帘。床沿半垂的帐幔后,他盘腿坐着,眼睛从我掀开最后这道薄纱起便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对上他的视线,我脚下不禁一慢,旋又迅速地靠近床边。“言楷,怎还没睡?”手自然地抬起,试了下他额头的体温,好在是正常的。
“……你今天没有换药。”对视片刻,他终于出声,嗓音依旧带着些沙哑。我一愣,才想起似乎是有说过要换药的事。“哦,我忘了。”冲他抱歉地笑,微低了头。
他鼻音浓重地“唔”了一声,收拢两腿下了床。见他和我面对面站好又抬起手伸了过来,我一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嗯?”地一声问出了口、他整个人顿时停滞在那里,自己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给我换药。
“……哦,药我之前拿走了。”想起之前让挥弦拿了药匣子去萧临云那里,这边应该没多备药吧。再说现在着急的不是自己换药的问题,而是萧临云的药引啊,张开了嘴刚想问三色兽珀的事,却一下被眼前看到的东西堵住了。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药匣,正是之前我给他涂过药的那个匣子!我不会认错,因为昨天我着急给他上药;开盖子的时候没小心将其中一个小连环给弄坏了。可、如果这个还在这里,那萧临云用的又是什么?!难道是我们出去后又被挥弦取了回来?但是萧临云用过后,匣子里的药已几乎见底了,不会是展太医那么变态又沿用原先的匣子添了药回去吧。
呆愣之间,衣服已被他轻轻褪下一边,凉凉的药膏抹上肌肤,人顿时清醒。“谢谢,言楷。”舔舔嘴唇,还是问清他有无琥珀最为重要,“我想问……”
“嘘……别说话,”他的一支手指竖在我的唇前,“夏儿,我今天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就应该给你一剂迷药将你迷倒,然后再一起了结了……这样,我们就能去过你说的下辈子了。”
我瞪大了眼,看着他已有些迷朦的眼神,顿时无语。“好”字凝在喉间,又被他吻在了嘴里。渐渐,雾霭散去、他的眼眸清明起来,松开了手,将我的衣服一层层地整理好。“去吧。我也要睡了。”他手一摆,似有什么物件轻巧地滑入了我前胸衣襟;我却没有在意。看着他转身,重新回了床上躺好,我依旧没从他之前的那番话里回过神来。
“子夜了。”浓重的鼻音传来,伴着远处的打更声,我顿时惊醒。“言楷,你先前说的……我不反对,只要你真想,你便这样做吧。只是,能再给我点时间么,让我将一些事了了可好?我今天想求你的三件东西……”
“夏儿,我这里已没有你要的东西了。”他背对着我打断了我;语气去清冷,让我接不下话。他不问就知道我要什么吗?呆立几秒,打更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我再没时间耽搁。罢了,他说没有那就把人带过来当面求他一次吧,大不了先封了萧临云的睡穴。
转身疾步而出,一过大门便耐不住提气跃入了空中,胸前突然发出轻微的窸窣摩擦声让我身形猛地一挫。探手入怀,一串晶润的珠子现于眼前,赤、金、蓝三色交替着,在月光下闪着幽光。人顿时自半空中坠下,是他刚才放了进来的!难怪他说他已没有三色兽珀!他果然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只是;这么巧他能知道别人开了这味药又正好带在身边?!难道……?重新提气疾冲,绕开守卫的巡逻,我直奔文华阁萧临云的床头。果然;那里还放着我给萧临云涂药的那个匣子;非常相似只是没有那个破损的小环。言楷;这都是你安排的;是吗?你终究还是助了我,让他既没有心结,又能治好他。
“主子……”身后有人唤着;我忙吸了吸鼻子;笑道:“好了;东西齐了!你们快些开始吧!”
南北相隔
许医仙的医术果然不差,这夜萧临云的寒气在热水、汤药和针灸的联合作用下顺利地解了。就连那串兽珀到了他手里,也并没损毁。当时他很是恭谨地自我手上接了过去,拿出把类似锉刀的小工具细细地打磨,散落下的粉末被小心地收集了分成若干份,做完这些,他说着“这两月的份够了”便将手串还给了我。所有的珠子依旧圆润光滑,只不过每颗都小了一圈、让串着的红绳有了一指宽的空隙。这可真是又给了我个小惊喜,毕竟精巧难得的东西、又是沈言楷给我的,能不毁了那是最好。当然,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我没有去问为何他的手法和沈言楷的如此相似,究竟是今天下午才学的,还是他根本就是沈氏在外游历的宗室弟子,因为这些都已不是重点。
萧临云安静地睡着,脸上的青气渐渐散了、指甲也恢复成浅红。长出口气,活动下久坐后的四肢,我一个人走回了成坤殿,爬上床、蜷缩到沈言楷的胸前,再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沉沉睡去。
新一天的早晨并不因为前一晚的劳累而安宁,没合眼两个时辰,自己便被叫醒了。“殿下……”我迷糊中睁开眼,对面前这个唤着我还不停晃着的女人万分恼怒。“殿下,陛下一早派人来说了,中午前要您过去见她……可她给您的东西您还没看过呢!……您可别再睡了!”
忍无可忍一骨碌翻身起床,不为下午谁要见我、什么东西没看过内容,只怕她再在我耳边唠叨吵到了沈言楷。去了外间洗漱更衣——呃,昨晚没脱衣服睡,那就再换件不皱的。弄完这些,挥弦的终于闭上了一小会儿的嘴又开始磨起了嘴皮子。
“殿下,东西在这边,奴婢这就帮您开了可好?……您要看看啊,过会儿兴许陛下要问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终于看到不远处秀兰秀梅分执两端打开了的那一大幅、地图。顿时,所有的困意、不耐烦都暂时被扔到了一边。这位陛下下午是要考问我战略时局、排兵布将?
眉头微皱,不要说我对这些本不精通,就这古代的地图画的我也实在是看不明白。粗粗细细、弯弯曲曲的黑线分别代表着山川河流、官道小径,说平面不平面、说立体不立体,我能看出来的估计也就是个上下左右、东南西北的感觉。要在这样的地图上做文章、我看也就真只能是定个大战略、大方针而已。
“挥弦,陛下送了这个过来时可还有旁的嘱咐?”我微愣之后开口。
“送东西来的公公只说陛下让殿下参详,并未多说别的,奴婢自己猜想陛下下午怕是会问起您这事儿,所以……”我忙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让她不必再说下去,以免她口一开又是没完没了。让秀兰秀梅将这幅地图小心地挂在墙上,我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到它面前,想着怎么也得逼迫自己研究一下,这幅图即便我看的不甚明了却也算是这国家如今的机密了。边上的挥弦见状,立刻勤快地将一旁的桌案也一起挪到我身侧、还顺手塞了杯热茶在我手里。
“殿下,您先坐着。我去给您把早膳端过来。”然后一路小跑、颠颠地来回走。
凝望这幅山水图良久,久到连沈言楷都站到我身后打算为我讲解,我连忙抬手:“言楷,你先养好伤再说,这事儿本就是我份内的,我会做好。我可不想让旁人说我是为了让你继续替我立功、成事儿,才那么霸着你不放的。”他一笑,顿时不说什么、只搬了个凳子坐在我身边,弄好饭菜一口口地喂我吃了。
说实在,虽然这副图让我没啥感触,但我脑海里对都城的位置还是有一定理解的,我一直将它作为现代南京的古代版本,四面有山、长江水路在前。凭借这一点概念,我终于将这幅极其古朴地图里的地名一一对应上我有概念的现代地名。“挥弦,拿笔墨过来。”挥笔描摹,将这幅地图缩略成一张自己能看懂的简单的行政区域图。都城在中、北面长江分跨东西,东北京口、西南太平同处江南,江北广陵与京口隔江对望。
如今这位陛下的形势并不太乐观,在江南,她的力量尚控制不了都城以外的城池。在我记忆中、原先世界里以南打北夺得天下的古代例子不过一个,那便是朱元璋的农民起义。朱元璋当时亦是以同样地理位置的金陵为据,但他好在一早便先占了长江以南安徽地界的太平,太平一带历来为粮产丰富之地,这大大保障了朱元璋的军需,让他自此未缺过粮食。而如今这位陛下却是兵力多在西北,江南所占不过都城一处,周围各处均各自为政、或由之前驻守的官兵把持、或由当地富豪围抱成团雇军防卫。如此孤立一城于江南,虽有数十万的军兵驻扎西北、秦无伤助力在后,但南北相隔、路途遥远,若无法在三几个月内两边会合而周围的势力得以联合,那这城里的粮食物产将再无法得到补充,都城必危。她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