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排过,先在子弟校念英语专科,后到了香港,怎么会到美国呢?他问,她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兰叶乜了前座瑞杉一眼说,回到家里我再给你说。
到了兰叶的家里,各自都忙着收拾自己的行李,中平无事可干,就出了后门,来到海边。
太阳下的海面像世界地图,由多色和不规则组成。有的金黄色,有的暗绿色……只有那海燕追逐着朵朵银白浪花,低飞觅食。想起“西游记”里说的海:眼前无钓客,耳畔只闻鸥,海底游鱼乐,天边过雁愁……
正看着呢,兰叶叫他在树丛下的石椅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娇娇这娃儿,是我给竹叶打商量,点将要她来美国的。”
中平收回思绪,脑里出现年青体态窈窕、现在发泡成浑圆齐粗的妇女队长,就说:“她妈同意吗?”
兰叶嘴一撇:“攀龙附凤,并乘天衢。那胖桶求之不得。”
中平脸上一阵痉孪,本想说“怎么能这样看人”,话到嘴边,改口道:“有这么严重吗?”
兰叶说:“她姑娘配我家的儿子,你说是不是跨进了高门坎。”一副身价十倍的神情。
中平脑门一冲,陡地站起来,冲口说:“童养媳?!”
兰叶说:“看你说的多难听。在美国,都不在乎年龄……”
中平吼道:“他们都还是孩子,才十四岁……”
兰叶说:“我说了现在给他们结婚吗?我要她来,一是他们在一起,能撞得出感情火花,二是让她多见识一下美国,提高一点层次。”
中平说:“我不答应。那姑娘多大?”
“十八岁吃十九岁的饭。”兰叶提高了声音,“你不答应算老几?杉杉呱呱落地时,你尽了多少父亲的责任?你洗过一次尿布没有?你辅导过一次作业没有?十四年来,你从未管过他一次!而你的时间呢?在抠女,近的抠,远的也抠,年少的抠,年老也抠。兰萍不是大你好几岁,你不照样躲在她的怀里吃她的奶?”噼噼啪啪骂了一通,就进屋去了。
中平是第一次挨人这样骂的,骂得灰兮兮。是呀,他没有任何权利来指责谁,可婚姻毕竟是要心心相印才能……
“生得贱!挨了这一通骂就舒服了!”玫瑰走出来说。她早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对兰叶以大房之居所表现出牛逼烘烘的样子,真觉得,人啊,就是一个惯出来的毛病,贱!所以,她更牛逼烘烘,“你呀,额头三条杠,一副窜头相。兰姐现在成了幼儿园的园长,招呼着三、四个娃,难。即使她的想法是错的,你也要去理解她。”
他下意识地:“错了也要去理解?”
她挨他坐下来,劝慰道:“这不该你去管的闲事,你要是一个循规守矩的好父亲,今天局面将又是一个样。她曾征求过我的意见,说美国这地方确实自由文明,可正在发育的孩子,尤其是从中国来的孩子,见到这些自由文明,不能把持自己,反而还误入歧途。所以叫娇娇管他的衣食住行,还陪他去读书,对他有好处。比如说美国的艾滋病,谈虎色变。一个NBA的黑人球星,他们困过的女人都超过了四位数,正跟我们所逢的时代一样,跨世纪数。那些少女能和他们睡一觉,就当皇宫里的妃子能和皇帝临幸一样……”
他打断她的口若悬河,叹了一口气,说:“你的意思我懂,可也不能误了人家的青春呀?!”
她说:“我一下飞机就观察,那姑娘看杉杉的眼神就与众不同,就像牡丹瞅你的。说明她是真心实意喜欢杉杉的,何况杉杉聪明过人,也值得她去喜欢。兰萍没教导你的?女大三,赛金砖。”
他再也无话可说,头枕在她大腿间,眨眼瞅远方。
刚才火红的太阳一下不见了,云层压得低,海面的浪花在奇窄的空当里走了形,滑稽得令人想笑又想哭……
接下来几天,三零美国子公司的黎萍从纽约专程飞过来,把匹兹堡、费城、巴尔的摩这一片客户细细走了一遍,老客户居多,有二、三个还收购了四零一些工厂股权的。他们二年多时间里也尝到了甜头,听四零的前总老板第一次来美国,自然是盛情礼遇一番,返程时间就延误了一些天数。
这一天是个周末,艾青从华盛顿飞过来接黎萍,顺便看望老朋友,一下飞机,就举手过额,对来接他的中平致歉:“本该早日就要来的,国内代表团一个接一个,不是那个官员就是这个老总,我都成了接待部长!”
艾青是黎萍的老公,是田桥的大舅哥,曾是经贸厅里最年轻的处长。中平能够当上付处长,都是当时在政治处任职的艾青一手考核的,并且连科长这一级也给跳过去了。
中平上前拉了他的手,一起朝停车场走去,说:“中国人和美国人最大的不同是,我们讲义气,讲情份。而他们讲实惠,讲金钱。所以你就难得赚到钱。”
玫瑰问候艾青之后,不明白话里的含意,说:“你怎么知道艾总没赚到钱?”
中平说:“他人在美国,应该讲生意,可他还得抽出一半应付中国人,充其量也只能养活自己,这在中资海外公司算是好的了。”
玫瑰不信,用目光询问艾青,见艾青点了头,问:“不赚钱,还设这些公司干什么?”
艾青说:“你好像从月球下来的,不了解我们的国情?近三年国内银钿紧缩,出口难做,我们基本没做订单。可国内经济发展速度反而没降下来,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玫瑰说:“我管理了一年多的三零,对宏观不沾边,还得向你请教。”
艾青说:“你向你身边的人请教呗!一条重要的原因,就是从国外引入了相当数量的外资。我这公司不亏本,就靠吃点红娘饭。”
玫瑰说:“那你这接待部长就得更要当好!”
艾青说:“我若要当好部长,我势必得罪未来的大部长。”
玫瑰说:“这下怎么扯到大部长上了?”
艾青说:“你是军方的,再上爬就不是带总字的部长了?”
黎萍说:“你还蒙在鼓里,W城要成为特区市,还是直辖的,他不会当部长,而很有可能是市长。”
“是不是?”艾青半信半疑,却也不好直接问中平,只好与黎萍玩笑说,“水涨船高,你也不跟着沾光了。”
中平一听,心一动,进了汽车后,给艾青说了自己的推测,说:“你这一提起,黎萍值得涨高。”
黎萍说:“要我回W城,我疯了我?!”
中平说:“你在这里的股份还是留着不动。回W城任个私有局局长,负责全市的私有决策和指导,分析私有企业活动与财政状况,并对将要私有的企业分类排队,规定适当的价格,拟定私有细则。”
黎萍听说保留股份,动了心,却也不好立即表态。
中平又说:“世纪之交的这几年,W市的经济会不会出现滞胀,就是你老公刚说的,很大程度仍取决于我们能不能以较大规模吸引外资。你在美国这几年,引资‘炒’了不少企业,而W市的大量工作,就是要炒,炒得红火,国有企业才有生命力。我这几天,跟着你学到不少,如中策现象……”
黎萍一笑,仍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