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睿道:“连写这部功夫的第一代宫主都没练成?”
青城子颔首道:“没有。这功夫一至十一重功夫都是他老人家亲身写完后试验,但写完地第十二、十三重以后,初代宫主便驾鹤西去,留下的心法口诀也艰深难懂,以往习练者天分再高也只能练到第十二重,且无一例外地练成后便走火入魔,嗜血无比。我本来决意将十三天狱止于我辈,但既然天机子将你托付与我,我便不能食言。所以你必须谨记你的誓言,知道么?”
颜子睿点头道:“放心吧师父,我一定不会练的,别的我倒不怕,要是到时候伤了你,我就是杀自己十回也不够。”
青城子不理会他胡言乱语,只道:“你记牢你是发过誓的就好。”
颜子睿张口还要油滑两句,却听得甬道尽头传来清脆的敲击声,在这空旷的地宫里听得颜子睿汗毛一凛,青城子道:“是老道长给我们送饭食来了。”
颜子睿和青城子刚到灵州便来到灵妙宫,奔忙了一天还未得空吃饭,便顺着甬道尽头往餐室走去,进了餐室颜子睿才看出那原来是一个嵌在墙壁里的精巧机关,由孔道曲折回绕构成,由几个机括连接而成,使得食盒能自由下到地宫,又不至于倾翻。颜子睿把食盒从孔道开口处取出,突然扑哧笑了。青城子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
颜子睿捂着嘴闷笑道:“师父,我觉得这么吃饭好像在喂犯人啊!”
青城子眉梢抽搐,无言以对。
颜子睿打开食盒,发现里面的菜色清汤寡水,还不及旅途中吃得好,不由失望道:“师父,咱们不是从今往后都要吃这玩意儿吧?你刚才不是带我去过什么膳食房嘛,要不让那老道士送点新鲜蔬菜鱼肉来,咱们自己做得了。”
青城子接过食盒,和颜子睿往饭桌走去,道:“老实吃你的饭罢,你是来当徒弟的,不是来当太爷。”
颜子睿“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道:“师父,你不是不会做饭吧?”
一句点到青城子死穴,青城子盛饭的手一抖。颜子睿也不等他回答,认定了一般笑嘻嘻道:“像师父这么有本事的人当然不用学煮饭这种粗活啦。不过人总要过日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缺了哪一样都不行,要不这样吧!”说着不等青城子反应,就跑到书房拿来纸笔,三两下便涂抹了一串歪扭的大字,放到机括中,一拉拴绳,纸条便叮咚一声传到了地上。
青城子不知颜子睿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看着他兴冲冲地东奔西跑,又抢下自己手中的碗筷,把饭菜都倒到簸箕中,接着麻利地把碗筷都洗了,又跑去了膳食房。
青城子跟着他来到膳食房,见颜子睿已经自来熟地找出了砧板菜刀,正在洗刷,见青城子来了便快活地道:“师父你知道么,我在北少林功夫没学到,劈柴煮饭倒是学了个全乎,放心吧,我厨艺好着呢,不过我最拿手的还是烤叫花鸡。
我在朱雀大街的时候啊,最想吃的就是烧鸡,但是街上卖烧鸡的婆娘可凶了,你偷她一个鸡腿她能举着笤帚追你好几条街。我实在不敢招她,看见她家的烧鸡口水又流得狠,后来我就经常和小咸菜他们去五陵原。
师父,五陵原你知道吧,洛阳的有钱人经常去,还作诗啊喝酒啊什么的。不过王世充占了洛阳城以后那里就荒废了。那里有好多锦鸡,好像是有钱人家养了看的,不过我们才不管呢。我和小咸菜搭档最顺手了,他放哨,我偷鸡,这偷鸡也有讲究,你得偷母鸡,因为公鸡叫得响,一嗓子你就完了。你找到母鸡的鸡窝,别惊动她,等她起来去找吃的,你就偷偷过去,把她下的蛋揣在怀里,然后在一边等着。那母鸡可傻呢,看见你揣着她的蛋,一着急,就乖乖地跟你走,一声不带吭的。然后你捉了她,这么的把脖子一扭,就成啦!
我运气好的时候能一连捉个三五只,一庙的叫花子就都能吃着鸡了,鸡腿归烂嘴李和身子骨不好的小弟兄吃。我最爱吃鸡翅,香着呢!”正说着,餐室传来叮咚响声,颜子睿道,“哟,菜来了,老道士还真上道儿,这么利索。”
说着又跑出去,回来的时候左手拎着一篮子菜,右手居然还提着两只鸡。青城子突然有种寻常人家过日子的错觉,后背不觉渗出汗来。瞅着颜子睿手里的鸡,青城子问道:“你要两只鸡做什么?”
颜子睿嘿嘿一笑,把一只鸡解开鸡爪提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空着手回来,抹抹额头上的汗,对青城子笑着倒:“老道士送来的饭咱们虽然不吃,扔了也怪可惜的。我让他买来两只鸡,一只咱们今晚做叫花鸡吃,炖汤是来不及了。给师父补补。”说着撸起袖子开始洗菜,一边道,“另外一直我放到后面的园子养去了,咱们不吃的饭正好给它。”
正说着,看见青城子站在一边无所事事,便在身上擦干净手把青城子推了出去,道:“灶间脏,师父你去溜溜,一会儿饭就好。”
青城子不由自主被他推出来,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师父似乎当得,也不那么称职。
青城子在书房看了两页书,颜子睿就来敲门了,满脸欢欣地道:“师父,饭菜都做得了。”
青城子便放下书跟颜子睿出了书房,一路上颜子睿还在聒噪:“这灵妙宫这真大,我一想师父应该在书房看书,可是刚才走岔路了,绕了个大圈子才找过来……”
青城子看着颜子睿有些雀跃的背影,嘴角浮起清浅的笑意,他想,或许这灵妙宫,也会因为这个孩子而和以前不一样。
食室的桌子上放着三菜一汤:香菇笋片、番茄鸡蛋、清炒豆苗和豆瓣肉丝汤。红黄绿黑白,热气腾腾地摆在桌上煞是好看。颜子睿把青城子让到作为上,道:“师父你等等,我把压轴的拿来。”说完便跑出去,青城子便对着桌上的饭菜发呆。过了一刻颜子睿抱来一大团泥巴放在地上,青城子吃了一惊,皱眉道:“这是什么?”
颜子睿得意地笑笑:“嘿嘿,这是我的独门绝活——叫花鸡。虽然看着不好看,但是它得趁热吃,所以就只好这么着拿来了。”说着拿起短刀,就着还冒着热气的泥团划了下去,泥团裂开来,原来在泥壳的包绕下是一团由黄绿色荷叶包裹的物事,一股浓郁的鸡肉鲜香也随之四散开来。
青城子讶异道:“这时节还有荷叶?”
颜子睿吞了口口水,笑着答道:“师父不知道,这是今年夏天留下来的。一般的人家在夏天都会攒荷叶,晒干了放起来,秋冬包熟食是最最好的,干净还不生虫,味儿也清淡。嘿嘿,我当年不知道从王大娘家要了多少,老太太心眼儿可好了。我问了一句,结果老道士果然存着。”
扒开荷叶,却又是一层泥,见青城子皱眉,颜子睿道:“刚才的泥是为了裹住鸡的香味,这一层却有大用处。”说着将结成硬壳的泥块剥下,道,“师父你看,这泥面上全是鸡毛。这是叫花子的省事吃法,把鸡的内脏除干净了,一洗,再填入调料什么的——我们那时候可没这么多讲究,内脏一掏就完事了——把泥巴糊在鸡身外面,扔到火堆里一烤,再放到地里,上面支个火堆闷一会儿,鸡毛就一根不省全在泥巴上了,鸡肉比酒肆里大厨剃的还干净。”颜子睿说着把鸡放到事先准备好的盘子里,洗净了手,撕开鸡腿肉放到青城子碗里,笑道,“可酥软了,师父你尝尝。”
青城子拿筷子夹了一筷子鸡肉送入嘴中,果然鲜香酥软,香料的味道渗入鸡肉中,又不掩盖鸡肉本身的鲜美,荷叶的清新又恰到好处地除去了鸡骚味,青城子不由点头道:“确实美味。”
颜子睿见他首肯,才端起自己饭碗道:“师父喜欢,那我以后天天做饭给师父吃。”
青城子看着少年心满意足的笑脸,不由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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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青城子看着自己的卧房有些为难。
在外奔波时,由于他素来不太在乎吃住,隔个两日还喜欢要一坛价格不菲的杜康酒小酌一番,故而身上的盘缠并不丰厚,在客栈和颜子睿挤一张床实属无奈之举。
但此时到了偌大的灵妙宫,总不能再睡一处,颜子睿虽小,毕竟也是十二岁的半大少年了。
可是灵妙宫久无人打扫,只有青城子住的那间卧房收拾收拾还算干净,青城子想了想,在立柜里找出条凉席铺在地上,又找出几床被褥,勉强铺了个床。
颜子睿看到地铺死活不肯睡床上,青城子拗不过他,只得睡在床上。睡了大半夜,青城子迷迷糊糊间听见簌簌的响动。习武之人本就警醒,青城子立刻便醒了过来,才发现睡在地上的颜子睿蜷在被子里一搐一搐的,青城子借着月光看见颜子睿的眼睛紧紧闭着,眼皮剧烈波动,想必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