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宫里头的话您别当真,叫奴才说还是主子最好看。」小顺子绞尽脑汁想说出些漂亮的词,可这对他一个读书不多的奴才毕竟难了些。
「省省吧,少来诓我。」楚熙然好笑的看著小顺子心急的样子,又问说:「那新来的男妃皇上册封了没?现在在哪个宫待著呢?」
小顺子咬唇瞅著自己的主子,硬憋了半天,才闷闷道:「封了贵人,赏了他永和宫。」
楚熙然的动作就这麽停在了那句话里头,好不容易扯出个笑,才道:「看来这永和宫,倒成了金屋藏娇之地了,凡是宠著的,都要往那儿搁。」
「皇上真薄情,好歹永和宫也是皇上和主子恩爱过的地方,转眼竟然赐给了新宠。」
「小顺子,你要知道,这後宫本就是如此来来去去的,哪有什麽永恒,说出去莫又招人话柄。」
「皇上,这尘世没有什麽是永恒的,情也好,恨也罢,两相也都扯平了。若皇上要赐臣妾死罪,臣妾无悔也不会怨,若皇上不罚,那从此臣妾就只是天承的皇後,会好好守著本分。」
那时,自己是这麽对他说的吧,那人走前只丢下一句话,「那就做好你的皇後给朕看看!」
他踉跄的离开了坤宁宫,那个背影,至今,都还在楚熙然心里反覆出现,似乎那一剑,刺上的不是贺兰的手臂,而是自己的心。
皇上回宫的第一夜,去了纳兰处看小皇子。
一岁多的孩子已经开始满床的爬,见著人就笑,毫不客气地抓了贺兰戳向自己脸蛋的手指头就往嘴里塞。
「小家夥,跟你母妃一样不怕朕,嗯?」贺兰抽回自己的手指,苦笑不已地看著自己一手的口水。
「皇上今儿个怎麽想著来臣妾这了?不是带了丽人回来放在永和宫养著麽?天也暗了,皇上该回去陪人家了。」纳兰拿起帕子替自己孩子擦了擦口水,又道:「皇上若喜欢这小家夥,大可以白天里来看他。」
「纳兰,你在生气?」
「是,臣妾生气!」纳兰忽然站起身吼了起来:「你怎麽可以这麽待他?本以为慕容丞相死了,你们的关系也能渐渐好起来,可你下了趟江南就带了个新宠回来,还安在了永和宫。你到底要伤他多少才够!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让他死了的好!」
看著情绪失控的纳兰,贺兰一句话未说,待到平复了情绪的纳兰问他,「皇上怎麽不说话了?」
贺兰这才垂下头转著手里头的茶碗,说:「那你告诉朕,朕该拿他怎麽办?」
贺兰的声音有些哽咽,一向骄傲坚强的表情,此刻看起来却异常脆弱,安静了很久,才缓缓道:「朕也以为一切能慢慢好起来,他还会是朕最爱的熙然,可是,他对朕说了四个字──『恩断义绝』!纳兰,他刺了朕一剑,他拿剑指著朕,跟朕说了这四个字!
「朕心里疼,你知道麽?他是真的不爱朕了,你让朕,又该怎麽去面对他?在朕还是太子的时候,父皇就告诉过朕,作为帝王是没有资格去爱人的。因为爱一个人,他就会成为你的软肋,会让明君变成昏君,会让为君的信念动摇。
「朕已经为他动摇了,可他不要朕了,他恨朕,你让朕又能怎麽办?是,朕纳了新宠,朕疼他宠他,朕还让他住进了永和宫,因为,他会笑会闹会吃醋会发脾气,他会傻傻地问朕是不是爱他?他会满眼眷恋地看著朕,唤一声『若明』,就像当年的熙然。
「纳兰,那是朕的梦,朕需要一个人来帮朕圆那样的梦,在永和宫只有若明和熙然。」
天承明治十一年,春。
永和宫有了新主子,瑶夕冉,而後宫人人都知,皇上喜欢唤这位新主子,夕冉。
当年因为楚氏一族之事并无牵连到楚熙然,因此,慕容一族的覆灭也没有牵连到德妃。只是,没了娘家依靠的慕容昭华显然憔悴了许多,可毕竟她还是这後宫仅次於皇後和贵妃的德妃,因此也没人敢惹她。
可慕容的存在,对楚熙然来说,犹如芒刺,教人不能安生。
而德妃,也因为慕容一族的死而恨透了楚熙然,於是,瑶夕冉这个赫然已成皇上独宠的贵人,就成了慕容的目标。
单纯的瑶夕冉被刻意接近讨好的慕容捏在了手心,甜甜地唤著姐姐。
楚熙然眼看著慕容的举动,冷笑著慕容的自掘坟墓。
果不出楚熙然所料,在慕容的教唆下,瑶夕冉渐渐对这个和自己并不热络的皇後起了反感。而属於情人的敏感,也让他意识到皇上对皇後的不同,那种从心底不知不觉冒出的妒意,让他更加偏向和轻信了慕容。
到了入冬,皇上为了给瑶夕冉庆生,竟在畅音阁搭了戏台找了戏班子来热闹。
瑶夕冉甜滋滋的偎著贺兰若明的胸口,两人笑著或低语或调侃,眉目间再是容不下他人的亲腻。
楚熙然无聊地坐了会,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不多久,纳兰跟梅妃也一前一後退场。
眼尖的瑶夕冉撒娇道:「皇上,皇後娘娘会不会生臣妾的气?」
贺兰盯著那空了的位,没有回答。
「若明,夕冉怕。」
「怕什麽?当初进宫时不就说了,我会保护你的。」
「嗯!」瑶夕冉笑著窝进贺兰怀里,抓著贺兰的手,更紧了。
第二日,还在御书房和几个心腹内臣商量国务的贺兰若明,忽闻小林子来报:瑶贵人,落水了。冬日的湖水本就冰凉透心,待到瑶夕冉被从湖里捞起来时,已经冻得全身发僵,快没了呼吸。
待贺兰若明赶到永和宫的时候,刚缓过气来的瑶夕冉仍旧昏迷未醒,他暴怒地质问瑶夕冉的贴身太监事由,这才看到了站在一边的楚熙然。
「主子是被皇後娘娘推下湖的。」那小太监哭著跪了下去,「主子和娘娘发生口角,娘娘骂主子妖媚祸君、不知羞耻,就把主子推下湖,可怜了主子不会游水,又这麽大冷天的,差点儿给溺死。」
小太监边哭边给贺兰磕头,「皇上,您救救主子,要给主子作主啊!」
「知道了。」贺兰转头看向楚熙然,开口问道:「他说的可属实?」
楚熙然开口答道:「皇上自有定夺,何须臣妾多言?」
「朕明白了,皇後先回宫吧。」贺兰侧身坐上床榻,牵起瑶夕冉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满目心疼。
「臣妾告退。」楚熙然欠身,转过头带著小顺子一步步走向门外,再没有一句话。
直到出了永和宫,小顺子才委屈道:「主子,你做什麽不为自己辩解?」
「说你傻还真犯傻了?他是皇上,这档子小事他还会真不明白麽?当面拆穿那小娃儿的谎话,是要皇上下不了台,还是真要等皇上给咱们扣个莫须有的罪名?」楚熙然停下脚步,回首望向永和宫,淡淡的哀伤在眼角浮现。
「小顺子,你觉不觉得今日的永和宫,可比当年的要暖和许多?」不等小顺子回答,楚熙然却蹲下了身,把脸埋在双膝间,双臂紧紧抱著自己,竟是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麽是永和宫,为什麽非要是永和宫!连仅有的回忆都要染上别人的影子!楚熙然在心里叫嚣著,却咬牙忍著,不愿多发出一点儿声音。
小顺子站在一边看著自己的主子,也红了眼眶。
「走吧。」站起了身的楚熙然还是那般冰冷的表情,唯独血红的双唇还隐约留著前一刻全身的刺痛。
待到楚熙然和小顺子走远了,躲在一边的梅妃才走了出来。
她来到楚熙然方才停留的地方,鲜红的十指紧紧抠进了手心。
「你流不出的泪,我帮你流!」那双含著怨的双眼流下了一道道痕迹,她回首同样望向了永和宫,自言自语道:「不要怪我,是你先负他的!」
瑶夕冉的落水事件并没有在後宫引起多大的风浪,这件事在瑶夕冉醒後的一句「是我自己不小心」而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