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如瀑,瞬间沾上雨花,星星亮。
他的眼睛发光,盈满着笑意,确定我不会伤他。我的手伸过去,眼看就能揭开真面目。
这时,我看到了小傻。他以为那声惊呼很小很细,我却听得清楚。他身后高高的木箱堆已经晃得很厉害。
“小心。”我边提醒他,人已经往那儿赶去。
我踢飞几只下落的箱子,及时将他拉出来,全身护住。有一两只零星砸在身上,痛得我直抽气。
当一切归于平静,我抬头再看蒙面人站的地方时,他早溜了。机会稍纵即逝。
“手臂流血了。”声音闷闷得从下方传来
我以为他受了伤,又意识到他因为我的姿势动弹不得,赶紧松开他。不顾三七二十一,拉开他的袖管一看,不由倒抽口凉气。姑且认为瘦骨嶙峋是所有少年的特征,上面遍布着淤青,新旧疤痕,还有灼伤,简直惨不忍睹。
“不是我,是你流血了。”他淡淡地说,慢条斯理抽回那两根芦柴棒,捋平衣袖,望着我。
我这才注意到他长得非常好看,不是阳刚的俊,而是阴柔的美。微微上挑的凤眼,秀气的鼻子,优雅的唇型,大约十三四岁。男生女相这个词跃入脑中,如果不是因为超短黑发,衣着灰暗,说他是女孩子,我也相信。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一扭头避开。我挺不好意思,退开几步,检查自己的伤势。左手臂在流血,被尖锐的木头扎破,不过伤口不深。
“为什么要救我?你根本不认识我。”少年问,哑哑得带着杂音,象公鸭嗓。
我一愣,这还有为什么,难道看他死?
“这么晚了,小孩子不该出来。”我答非所问。
“明天我就十七岁了。”他的答案却出乎意料。
我再次打量他,十七岁?瘦得像竹竿,比我矮大半头,只比我小一岁?是我太老成,或是他发育太晚?心里自动自发选了后者。
“哦。快回家吧,淋湿会感冒的。”我说着,左右看看,没半个人影。“再见。”
走了几步,我回一下头。少年站在那儿,透过细密的雨帘,仿佛在看我。快走到巷口时,我禁不住又回头。他依旧一动不动。灯光下,影子显得那么寂寥,在雨点中碎碎片片。那张苍白的脸藏在昏暗中,却透露着灰败和死亡。就在一瞬间,因为说不清的酸楚,我改变了行进的方向,又朝他走回去。
“你叫什么?”我看着他茫然的表情。
“小傻。”他说。
连名字都浸在苦茶里那般涩口。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你可以叫我阿鸿,朋友们都那么叫我。”自我介绍。
“阿鸿?”他说。
“现在我们就是朋友了。如果明天晚上你有空,我们能在这儿见面吗?”
“不一定。”那要看他能不能有今天的运气。
“没关系,反正我等到你九点。”自作主张。
没等他回答,我走到巷口,挥挥手,不再回头。
后来小傻对我说,他永远记得那夜发生的事,也永远记得我的笑容。他还说,那是他懂事以来,拥有的最温暖的记忆。
到家时,近午夜。我破天荒地在这时候走进肥仔食记吃宵夜。只有不夜城,才有那么多兢兢业业的客人。贴着厨房的那张小桌,早成为我的专用。
“阿鸿,才下班啊。”那次为我说公道话的伙计跟我很熟了。
“嗯。肚子好饿,你帮我拿点吃的。”肥仔的许诺,让这家餐厅成为我的大后方,早上牛奶都加热好送到面前。
“好,马上来。”他推开厨房门,我看见肥仔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
吃完东西,回家洗澡,换上干净的家居服,关上大灯,拉亮矮柜上的台灯,蜷在沙发里看书。当挂钟走到一点时,我听到门锁转动,肥仔回来了。
“还没睡?”即使不够明亮,还能看见他眼皮下黑黑一圈,很累的样子。
“等你。”我合上书本,整个人在明黄中。他暗我明。
“为我等门?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他夸张地干笑两声,却无人捧场。
我在光明里看他,一些画面浮起沉落,又一些记忆回温更新。
“不管你,我去洗澡。”他往房里走。
啪——灯熄。
“搞什么?停电了?哎呦——”重物倒地的震动。
“谁?谁踹我?”又是一声哀号。
啪——小型手电筒的光直直照在肥仔脸上。他呈大字形躺在地板上,身上承载着一个人,就是我。
他用手遮挡着强光,没好气地说:“你想干什么?”
“审你啊。”我早知道他会装。
“神经。”他还敢骂我。
“我再怎么神经,也没变装癖,大胡子先生。”我笑逐颜开,“还是叫你蝙蝠侠?”
“你到底说什么?”他演技高明,疑惑不解的神情,丝毫没有破绽。
“好,我从头分析,让你心服口服。”我站起来,押着他坐进沙发,打开灯。
他变得嘻皮笑脸,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笃定我拆不穿他的把戏。
“首先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间。我才来没几天,你就开了餐厅,太巧合。”我当时觉着怪。
“这也算证据?你都说太巧。世上巧合的事那么多,你怀疑得完吗?”他要为自己辩护。
“接着你又要求分租房间,正好就近监视我。”小区里空房又不是没有,为什么要和我挤?
“那是因为你房子离我餐厅最近。我有多懒,你不知道?”他高看对手了。
“在公司撞到我的那天,你开口的第一句话忘了掩饰自己的声音,当时我只觉得熟悉。后来你故意变声,反而引起我的好奇。我抬头,正好看到你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改变他的外貌和肤色,眼睛却能出卖他,尤其是像你那么有特色的。”
“哦?我眼睛有什么特色?”他很想知道。
“象小狗一样,瞳仁很黑很大,眼睛很圆很亮,撒娇得时候,亮满星星。困得时候,眼角下垂,却依旧维持着半圆,很辛苦很可怜的样子。”我忍着笑。
“说了半天,就是我长得象小狗?”他对这种恭维可不受落。
“对啊,所以一见难忘。”我调侃。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
“本来单凭这些是不够的。谁知,今夜又让我遇到你。你说话的语气和方式更让我肯定,这个人一定很熟悉我。你在门口设置防盗警报,不是为了门禁,而是让我以后能提前告诉你我的动向。我在这里无亲无故,除了你这个室友,还有谁能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如果我没猜错,那张光碟恐怕也是你的杰作吧。”
“你平时爱看侦探小说,没想到入迷到无可救药了。简直天马行空,不知所谓。我是个厨师,和你口中的神秘人根本没关系。我很累,拜托你放我去睡觉。”他揉揉眼睛,半耷拉的眼皮正形成他的特色。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今晚你有没有出去过?”我成竹在胸。
“没有。今天客人比往常多,我一直在厨房里做事,店里伙计可以作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