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究的眼神扫描仪般滑过我的脸部,而我自始至终努力含着一朵非常诚实的笑容。
“生日快乐。”他说着,拿出一个礼盒,包装十分精美。
“是什么?”我有点期待。他自从有零用钱之后,每年生日都会给我礼物,多是马上就能用的东西。
“打开看吧。”他走上前,递给我。
我拆掉包装,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双水晶般灿烂的高跟鞋,浅蓝色透明,纯白金的梨花,镶嵌粉色大珍珠。生长在世代经营女性服饰的凤家,当然知道它的价值斐然。
“阿池,你又长薪水了?”他比我大两岁,早就利用假期和课余时间开始家族企业的实习。送的东西一年比一年贵,在公司的职位也越做越高。我猜想年终奖金搞不好是百万开头。“小气鬼,向你借钱,你就不给。”奶奶的高压政策使我最近荷包空空,囊中羞涩。
他但笑不语,装作没听见我的咋呼。
“很漂亮。”说这话绝对由衷,“正好配这件衣服。”可惜,今天没穿它的机会,但让我的计划露出一线生机。
“喜欢就好。”大概是一只半脚踏进社会的缘故,日显老练沉稳,不再是早年内向羞涩的小男生。“走吧,晚宴快开始了。”
“你帮我穿。”我把鞋放在他手里,渐渐加深笑容的灿烂度。看着他的目光移到我的双脚,心中庆幸还没穿鞋,也笃定他不会拒绝。
果然,他毫不犹豫,立刻蹲下身去。这对我是绝佳的出手机会。将力气聚在右手,慢慢高举,盯准他的脖子。鸣池毕竟是鸣池,受过严苛的格斗训练。当他感觉气场的改变,猛然抬起头来,连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就准备反击。我的手刀比他的反应快0。1秒,他闷哼一声,被我打昏了。
“好险。”吐吐舌,内疚得要命。和他一起长大,没这么嚣张过。“抱歉了,阿池。”我把他放平,将写好的道别信置到他手中,尽量弥补自己的过错,免得他醒过来后追杀我。说实话,在光明正大的情况下,十个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一点不迟疑,我脱掉那身娇贵的礼服,换上早准备好的便装和运动鞋。把藏在衣柜深处的旅行包背起来,里面有一套身份文件和现金,还有些换洗衣物。打开北面的窗户,将粗绳在床柱上打好死结,扔出窗外。试了试绳子的结实度,确认安全,我沿着绳小心翼翼往下。
我房间的位置在四楼,面积很大,三面有窗。选择北面,因为三楼的窗对三妹孤清的房间,她在维也纳音乐学院学习,一年没几天在家。二楼的则是大姐孤爱的书房,这时候她应该在大厅招待客人。溜得不快,还不至于幻想自己武艺超群,而明明会的格斗术只能保身。三妹房间一片漆黑,意料之中。夜色美,月光更美。悠悠然,我哼着小调,直直向二楼。
等发现书房明亮的灯光刺亮双眼时,已经太晚。我想要加快速度滑溜,原本坐在椅子上讲电话的大姐突然站起来,还转过身。时间定格了半晌。
大姐就和我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相注视着。她不动,我也不敢动,只把手中的绳勒勒紧,嗅嗅鼻子。她今晚一身艳红的拉丁风情,一点不俗,简直美丽不可方物。我在这头吊着,依旧有心赞叹大姐的花容月貌。书房那头的玻璃门开了,两个人往里面走来。前面是大姐身边的鸣羽姐,后面那个人,我几乎要惊叫,是母亲。让她看见我这猴样,跑不了是小,把她吓昏,事情就闹大了。母亲一向身体弱,心脏不强健,奶奶才握着大权。
我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对突发其来的状况束手无策。而我可以肯定鸣羽姐绝对看到我了,不然她脸上不会出现见鬼的诧异。大姐的嘴唇动了动,然后面无表情地把窗帘拉上,将我隔绝在夜色中。
我能读唇语。大姐说的是“你欠我一次”。凤家家训中说,姐妹间不可太亲,保持距离,彼此账目明晰,才能体现竞争公允,也能展示真正冷静的头脑和客观独立性。我排行老二,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三妹常年在维也纳,小妹读外省寄宿学校。我读书的地方离家很近。大姐和我差八岁,在总公司上班,也住家里。我们相处得比较久,虽然不算亲密,比起两个妹妹而言,毕竟熟络。我对家训中的很多条都有意见。姐妹间不亲,该和谁亲?胡说八道。如今,感谢大姐一起把这条唾弃了,尽管被记在她的私人帐上。
费半天劲,当脚踏上结实的土地时,满头汗。偷偷瞄眼前厅,车水马龙得好不热闹。大型水晶灯将大厅照得金碧辉煌,红木古董家具在明亮的灯光中保持着深沉。依稀可见人影绰越,可听古典音乐,可闻美酒飘香。春风过,汗湿的额头竟导出一身寒意。我避开往来宾客,按计划中的路线,穿过绿草茵茵,百花绽放的庭园,经过清蓝的人工小湖,打开后院小门,溜到自家停车场。那儿停着客人们上百辆车,一想到本来要应付这么多人,头皮发麻。回望灯火之中的家,在梨花映衬下如烟如雾似朦胧,美的好比传说中的月宫,却也如它银白色的月光一样,清冷无比。
钻进那辆火红色车子的后座,我安静等待着撞树的兔子。
第二章 依雷
依鸣池的身体素质,应该快醒了。他会看到我留的信,其实上面只有五个字——我走了,勿念。我不敢写得洋洋洒洒,怕看的人失去耐性,火上浇油。都要落跑的人,还能潇洒得留那么多废话,不明摆着小瞧人嘛。果不其然,没等多久,大宅子里往外窜出几十个人,纷纷上车,一溜烟往山下赶去。他们怎能想到要找的人还在家中停车场,等着搭免费便车。
我料定奶奶不会把家丑外扬,顶多声称我不舒服之类的搪塞过去,所以多数客人们依旧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照样歌舞升平。反正他们来的目的并不真帮我庆生,不过是社交的手腕。除了某些不情不愿被赶着上架的,一定急着走人。
我看到有人穿过雕花的门,便不动声色将自己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下。应该是他吧?我等着他开车门,却没有动静。悄悄抬起头,只露出眼睛往车窗外看,才发现不是我等的人。那人背着月光正往旁边走,在一辆房车前停下,侧身开门。我终于看清他的脸,清濯俊秀,不是凤鸣池,又是谁?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的出现。一惊,车身微动。鸣池往这儿看过来,我脑袋一缩,听天由命,任脚步声渐渐接近。
“嘿,中意我的车?”依雷的声音传进来,即使平日觉得轻浮,如今在我耳朵里就是天籁。可以的话,我愿意痛哭流涕来感谢他的及时出现。
“没什么。”鸣池停下来,离车很近。“还以为你车里有人。”他和依雷没什么交情。一个是天之骄子,咬金汤匙,终生无忧,一个是出生弃儿,寄人篱下,劳碌人生。
“哦,我回去拿外套,让朋友在车上等。她大概喝醉了。”依雷开车门,坐进车,发动车子,一气呵成。“怎么没陪着小寿星?她病了,你还往外跑?”放下车窗,跑车轰隆隆作响,却不影响他的闲情——闲聊的心情。
我侧卧在后座,动弹不得。刚才感激得五体投地,现在骂他都来不及。还不走?狂流汗!
“我有事。”鸣池不多解释。
“你有事还是她有事?”依雷笑得幸灾乐祸。
“我赶时间。”鸣池走向自己的车子。
“欸,我和苏珊分手了。”依雷大声叫。
鸣池回过头,声音森冷:“那又如何?”
“她说她爱你,想回你身边。”依雷耸耸肩,无所谓的模样。
我听出点儿趣味来了。这两人都在斯坦福大学,原来不仅校友还是情敌。耳朵竖竖直,把声音接收调到最佳。鸣池没说话。
“我说,你心里有人,和她不过一场游戏。她好狠,给我一巴掌,说我是骗子,还说你正人君子。我很佩服你,知道吗?明明你的女人不比我少,我就是花心浪子,你却背着圣名道貌岸然。”依雷吊儿郎当地说,“真看不惯你。”
“彼此彼此。”鸣池几乎甩上车门,风一般卷走了。
依雷却熄了火,点燃一支烟。烟头忽明忽灭,在黑暗中缭绕青烟。我坐起身,从后座爬到前座,也不管姿势有多丑,伸手夺走他手中的烟,轻轻弹出窗外。几丝未烬的烟草在空气中发亮,瞬间不见。他终于转过头来看我,我也盯着他看。他五官棱角分明,超短直立的棕发,身材魁梧高大,常年运动下的古铜肤色和束缚在中规中矩衬衫下的结实肌肉,英俊七分,性感十分。
我啧啧出声,双手猖獗地在他定型的头发上作恶。“帅哥,你想害死我哦?车不开,还有工夫聊天。”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将我气到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