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暗黑下的沉寂有如巨石压得心头阵阵发闷,刘易皱眉望着案桌上一纸皇帛,锦布上字字黑墨皆泛着虚华,红色大印下蕴含的皇者深意更是透出不祥之气。
“8万……抗秦……”刘易喃喃自语,将疲倦的身体陷入椅中,径自沉思。
“刘大将军可在为难?”暗黑中忽然传出捉摸不定的声音。
“什么人?”刘易惊呼,将军府何时成为人人可随意出入的地方,自己竟还不知。
一团黑色驳影以无声姿态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回旋间已身落地,只是来人看不清面目,黑布蒙面,独留一对利眼与刘易对视。
“宁王禁卫。”来人自报家门。
李荀之父李靖,当朝三王爷便是这宁王,刘易心下揣测这三王爷黑夜派下使者是何意图。只见来人不多时已来到桌案前,提起桌上锦帛,审视片刻,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而后竟将它径直丢入燃烧的灯火上。
“你做什么?”刘易大喝,慌忙起身抓回锦帛。
来人平静望向惊慌的刘易,突然拍案前倾,锐利的目光紧抓住刘易双眼:“刘大将军不觉着是场荒谬的战局吗?8万勇兵岂能抗拒强秦?”来人又逼前一步,深邃的眼光看似能拨开人心,“凉王此次下诏是何用心?恐怕,刘大将军此去凶多吉少……刘将军如今还兵权在握,何必定要对一个庸君俯首称臣。8万大军抗秦虽少,但围逼西平……”
“宁王的意思是……要我谋反?”刘易神色微颤,一动不动瞪视来人。
“正是。”来人挑眉,继续道,“还是说,刘大将军有意步武烈大将军的后尘?”
一句话猛地撞击刘易心扉,曹禺临走那句“功高过主”刘易当时还未太在意,如今再听黑衣人隐晦地提起,联想凉王与三王爷不合的耳闻,现想来凉王恐怕三王爷势大过主,先设计谋害李荀,拔了三王爷的羽翼,又以斩恶剑暗示自己,想到三王爷可能会找自己相助,便起了法子昭他南下,打一场不可能的战役,刘易倒吸口冷气。
“如若今日我不答应,宁王是不是打算将杀我灭口?”刘易自嘲地挑起眉头。
“宁王不愿强人所难,将军还有考虑的时间。”来人轻点地,悄然跳上房梁,回头道,“下次来访,望将军已有答复。”
刘易僵直地站立原地,灯火忽明忽暗投在他面上,遥想白日李夫人故作坚强的苍凉神色、李婉温文娴雅的姿态以及尚未出世的胎儿,刘易颓然倒在木椅上,久久不能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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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的话:这是过渡的一章,为下文铺垫情节,真正发展从下一章开始。
第五章
太平,在战乱的年代里是奢华的遥想,当人们还沉浸在欢愉气氛中时,殊不知远处等待他们得已是一场无绵的劫难。
秋日的朝阳竟是这般无力地悬在半空,微弱的光晕投向傲立于木屋前男子的身侧,淡漠的侧脸蕴藏着坚毅,没有一刻放松警惕,留心着周围敌方的举动。京阳急速挥舞手中泛着银光的利剑,山外传来刀剑砍断竹篱的声音咔嚓作响,又有胡人闯入山里,逼近岌岌可危的鄙陋木房。衣衫有些零乱,沾满点点血渍,京阳束发微散,身前是越战越勇的夏军,身后是一双双充满期望与信任的眼睛,他只感提剑的手开始麻木。
刺入、拔出,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猛然身旁跳上另一军兵,京阳不假思索将剑反手刺入对方下肋、转动、抽出,一切依照身体本能动作,即快又急。突感背后一凉,长矛直取后心,京阳纵身跃起,手执银剑划天而下,以牙还牙劈向敌方后脊,对方身受重击,以死相拼,速然转身长矛戳破京阳右臂,用尽力气歪倒在地。
京阳顿感右臂火辣辣疼痛,“哐堂”一声,手中银剑捏握不住掉在地上。
惊觉京阳已手无利器,夏军内有人大喊:“放箭!”围拢的夏军齐拉箭弓,点点白光忽闪好似山野中恶狼利齿,京阳几乎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钻心的痛苦。
“住手!大将军有令,只可软禁村人不可杀戮!你们在干什么?”一骑快马加入乱局,洪亮的声音刹住了夏军即将离手的箭。
“布拉衣将军,这个汉人顽抗地很,还杀了我们不少兄弟。大家气不过……所以……”一名夏兵上前解释,眼神飘忽时不时低头瞟去京阳身后。
布拉衣看出他神色不定,定有隐情,顺着他目光发现京阳身后一对女子。只见她们抖索地蹲在京阳身后,头发散落,身上披着件宽大的青衣,原本着身的衣裳大半残破,青衣虽大但遮不住两人,隐约看见衣下露出大片肌肤以及微颤的玉臂。
“浑蛋!大将军早有禁令,做奸淫掳掠勾当的人杀!”布拉衣不由恼怒,大骂道,“你们发情不会去找帐后的军妓下火?都嫌命太长了是不是?”
立于原地的群将顿时面无血色,个个眼看脚尖不敢发声,微带寒意的秋风卷起落叶贴着暴露在外的皮肤擦过,略感疼意,士兵们沉默地等待布拉衣发落。
虽知是自己将士们行事欠妥当,在外族面前还是不能太过失面子,布拉衣强压怒火,扫了眼歪斜在地的几人,“把他们抬下去,”抬头,严厉的目光扫视在场个个低垂的脑袋,大喝:“哪个大胆的赶再犯,全都军法处治!”
随后,布拉衣挑了些正气硬朗的汉子,吩咐他们:“看紧这些汉人,别让他们跑出山去。”说这话时布拉衣特意瞟了眼京阳,暗示他们要特别注意这个汉族男子。交待完,布拉衣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待布拉衣离开,夏兵们如获大赦般慌忙散去,留下三、四个士兵在木房外把守。
空气里还隐隐带着些血腥,警惕地注意着布拉衣与士兵说的每句话,京阳故作不支单腿屈膝着地,打算一有异变提剑再战一场。直到布拉衣的背影消失于窄径,京阳确定不会再节生枝,几近迸裂的神经才得以松弛。
京阳捂住右臂上的伤口,烈动后的身体好象被浸在汗水中粘腻不适,勉强站起身,拉着两个受惊女子蹒跚回屋。
“小达……!”
“小达…………”
京阳大声呼唤,今天他出门早,小达还未起床,不想上山不久就遇到夏兵闯山。赶回家时见几个无耻夏人正在对阿眉她们强行侮辱,京阳夺剑便刺。现下一波刚平,京阳立即想起还留在屋中的男孩。
“小达!小达!”
没人应答,京阳扯开门帘、床帐、橱门,什么地方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明显被人翻腾过的房子更令京阳失去耐心愈加烦躁。
“小达…………”
“阿爸……”嘤嘤抽泣从门后水缸里传出,一颗脑袋慢慢探了出来。
京阳疾步来到缸边,伸手将水里的小达拉了出来,顾不得他身上水渍,紧紧把这个哭泣的男孩抱在怀里。
“呜呜呜…………阿爸,我好害怕……”小达哆嗦地厉害,搂紧京阳的脖子,把脑袋一个劲儿往阿爸胸膛上蹭。对于经历过死亡的男孩,每声厮杀都会割裂他脆弱的神经,京阳无言地拥紧他、呼唤他的名字,试图减轻小达心中的恐惧。
小达虽不是京阳的亲子,但两人相依为命的这一段日子里,京阳一向视他为己出,百般疼爱。当初带小达离开怀朔,京阳便认真地对小达说:“从今日起,我就是你阿爸,我会代你娘保护你!”这是对小达的承诺,京阳知道小达需要一个可以保护他的人,而那时候的京阳也需要一个可以支持他的信念。
啜泣声渐渐断去,京阳轻轻放开小达,小达望着他的无瑕大眼中盛满对京阳的依赖,京阳拍拍小达的头,找了干净衣服替他换上。
这才想起阿眉她们,京阳这边没有姑娘家的衣服,只好找了些略小的衣服摆在桌上,自己带着小达走出屋。他们现在被限制在小屋以及屋外很小一块地域中活动,屋外的两个守卫几乎没移动过位置,仍直直站在篱笆旁。接近晌午时分,却已不见阳光,屋檐上落下些许阴影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京阳眼角,温和的双眼隐约间涌动着不安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