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人捧起自己的脸,两双亮过繁星的眸子彼此凝视,听着呼啸的风声擦过耳际。
良久,那捧住自己脸颊的双手移到肩上,慢慢地收紧将自己搂进怀里,一颗滚烫的热泪冷不防滑进了领口。
“枫儿,爹对不起你。”那怀抱并不宽广,却难得地温暖,抱住自己的手有些发抖,连带着悦耳的声音都有些微颤:“那是他唯一的儿子,我……”箍在身后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后面的话竟破碎成一片无法听清的呢喃。
南叠枫直起身,看着那张与自己无比相似的脸,有什么话张口欲出,却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道:“爹,我口渴。”
那人怔了许久,眼角止不住又一次落下泪来,伸出冰凉的手抚着自己的脸颊半晌,自怀中取出水囊打开了递给自己,一边替自己拭着嘴角淌露的水,一边轻轻叹息:“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像我……”
“像爹爹不好么?”小小的人有着如润玉一般皮肤,清亮的眼睛灿如星斗。
“……好。”随着这个字落地,周围的天地仿佛旋转起来,白雪覆盖的地面渐渐扭曲,面前那个身影淡若不见,再清晰时,周遭竟是遍地火红的枫叶。
有个模糊的人影渐行渐近,最后终于看清了面容,那是天下第一高手,陵鹤子。
依旧婉约的身段轻盈如燕,年轻的脸庞上有些不合时宜的苍白,她慢慢地靠了近来,柔声道:“小妹妹,你迷路了么?”
喉中有些哽住的灼热,却怎样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南叠枫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愈挣扎愈莽撞,他使尽全身力气,终于将那一口气迫了出来,眼前却猛然一黑,枫树林不见了,陵鹤子也不知所踪,周身如在冰海中浮沉般寒冻,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只能搂紧自己不住颤抖身体,不知过了多久,那极度的寒冷侵入心骨,就在自己觉得要就此死去时,眼前白光一闪,蓦地又是一阵黑暗,身体深处仿佛有一股火流猛地窜了上来,火辣的疼痛瞬间烧遍全身。
就在这骤冷骤热的折磨中,鼻尖忽然钻进一股真实而熟悉的血腥味,眼前一片血光,一滴灼热的血滴溅上他的脸颊。
南叠枫猛的睁眼。
视线还无法集中,恍惚间只见头顶是古怪的雕花,晕黄的烛光朦胧跳跃,隔着房中隐隐约约的烟雾,映照出极小的一片空间。
“枫……你、你……醒了么……”
南叠枫霎时惊恍,定眼一看,自己横躺在一处长台上,另一边水扬心斜靠在墙上,额际淌着细汗,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粉红,右手擎着一个尖锐的烛台,左手手臂上长长一条血口还在不断滴血。
“扬心?!”南叠枫惊得就要一跃而起,四肢却完全不听使唤,只抬直了一下腰身就又跌了回去,周身伤口撕裂一般地疼痛,顾不得方才的古怪梦境,惊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水扬心借着左臂的疼痛提了提精神,抬手地指了指周围环聚的轻烟,道:“我误触了机关,引来这毒烟,你我都吸了不少,只是你现在体弱还不及征发,趁你还清醒,快先把我打昏!”
“打昏?”南叠枫一边摇头一边去掏怀中慕容笛给的药包,道:“我这里有阳灵教大部分毒物的解药,应该还——”
“枫!”话到一半便被打住,水扬心大急道:“这不烟气里不是毒,是阳灵教的情药花烛!”
南叠枫呼吸一滞,这才恍悟过来方才自己身体里那股不断上窜的邪火是如何而来。
花烛一半是情药一半是毒,中了花烛后会将任何所见之人都认作自己心上人,从而引发炽烈情动。
曾经,慕容笛和列潇云就是用的这一手,让汪云崇与陆之冉一夜荒唐。
“所以……你……你……”水扬心身上药性又起,勉强撑着软下的身子道:“趁你的药性还没完全发作,先……先……打昏我……”
南叠枫眉间紧蹙,打昏水扬心?然后呢?自己也中了花烛四肢尽软,就算先打昏水扬心,那自己这药性要怎么解?还不是一样得……
水扬心脸色越来越红,南叠枫自知此刻不能再作多想,只有先放昏水扬心再说,于是勉力撑起身子,拖着尚在流血且在药效下发软的双腿靠近另一边的水扬心,稳了一下心神,聚力掌心右手成刀就往水扬心颈后劈去。
水扬心忽然猛地抬头,南叠枫反应过来待要出手,已被水扬心抓了衣襟,他与水扬心武功本就相差无几,此时他重伤加中了花烛一时失力,反应到底慢了些许,但觉眼前一花,胸口衣襟一紧,已被水扬心重又按在长台上。
水扬心漂亮清亮的杏目已经全然失神,偏偏按住南叠枫的力道奇大,另一只细白纤柔的手已然往下去探他腰带,低喃了一声:“端……”南叠枫心中大凛,拼了全身力气去抓水扬心的手,两人势均力敌一时僵持。
高大的灰墙轰得一声裂开一条大缝,众人尚来不及吐上一口气,汪云崇已经拉着慕容笛一马当先地跳了进去,见这两人行动,列潇云和叶廷恭也相继跃入地道。
地道狭长窄小,待所有人都进入,走在最先的汪云崇和慕容笛已经绕过七八个弯道,地道中漆黑一片,慕容笛内力极差无法夜间视物,此时停了下来正举着蜡烛辨认方向,却忽听死寂的地道里传来微弱的一声金属撞响。
汪云崇周身一震,立时向那声音来源奔去,行到近前伸手在墙壁上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处凹陷的机关,立刻用力去拍那石墙,一边大声喊道:“枫,你们在里面吗?”
烛台被打翻在地,密室中唯一的光亮瞬时熄灭,南叠枫看着靠在自己身上已被击昏的水扬心,心中越来越沉。脑中时而清明时而混沌,每次身体中的邪火上窜,他就狠压左肩的伤处让自己疼醒,但是这样的努力似乎越来越不管用,花烛的药性不断蔓延,马上就要侵蚀他最后一丝理智。
“……枫……!”
南叠枫微微睁眼。
难道是因为太过想念,脑中甚至出现了那个人的轻唤?
“枫……是我……你……有……?”
四肢似乎都不听使唤,南叠枫皱起了眉,花烛的药效怎会这样迷糊,若是幻觉到那人的出现,怎会连他对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清?
“扬心……!”
扬心?
南叠枫顿时一震,猛地睁开眼来。
如果是在花烛的药性中,绝对不会听到有人喊水扬心的名字,尽管周身被药力侵蚀,但他还是清醒的,这是有人在外面呼喊!
南叠枫伸手在黑暗中慢慢摸索,在水扬心发髻上摘下一支细簪,微微聚了聚气力,扬手插入自己左肩方才被任无禾穿透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