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薄云中的阳光开始澈亮,耀眼的日光正投在百川山庄的鎏金大扁上,宏阔的金漆铜门大大地敞开着,足够十多个人并排进入,门口立着的两只石狮竟是俯趴着的,身上各负一柄长剑,意态驯顺却威猛异常。白漆的高墙绵延逾百丈,墙头砌碧色琉璃瓦,墙下顺着墙根走势摆着长长两排的绿萝,在萧瑟的冬日中平添了一许生意。
门口仅站着三个人,一个着墨黑色暗花宽袍,腰间一条藏青色亮绸,一个着一件束身墨兰厚袍,另一个通身素色弓着身子奉着两个茶盏,想来是个家仆。隔着几丈距离,那着墨黑宽袍的人就扬起唇角漾出笑意来,然后与身边那人一起拱手,道:“呵呵,叶某总算把少当家盼来了。”
呼延啸三两步走到黑袍人面前,拱手一揖:“晚辈路上有些耽搁,来得晚了,还请叶庄主勿怪。”
叶剪繁二十岁接管百川山庄,十几年过去尚不及四十,正值壮年,加上常年习武养性,功力深厚,脸上更是没半丝岁月折痕。他的五官深刻利落,目光幽邃铄利,嘴角却总是呈上扬的形状,让人不敢逼视却又丝毫不觉得霸道压迫。听到呼延啸的答话,叶剪繁兜着手,脸上笑意更深,凑近呼延啸耳边,道:“远烈帮突然兴起参典,怪叶某思虑不周,让他们在水道上扰到了少当家。不过少当家放心,远烈帮与刺典门,叶某都安排到镇上别院里了。”
呼延啸眉毛略略一抬,叶剪繁好快的速度。
“多谢叶庄主。”
“呵呵,”叶剪繁与呼延啸拉开一段距离,鹰隼般的目光转瞬移到了南叠枫身上,道:“这位公子想来是少当家的客人了,恕叶某寡闻,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呼延啸与南叠枫心中都是微微一惊,呼延家与远烈帮从在水道碰上到巧遇南叠枫,再到呼延啸请南叠枫上船,其间不过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内将前因后果了解得清清楚楚、且丝毫没有令两家察觉,世间恐怕只有百川山庄能做到了。
“晚辈敝姓南,双名叠枫。”南叠枫躬身,恭恭敬敬作了个揖。
叶剪繁伸手轻轻一扶,笑道:“武林代有人才出,南公子不要拘礼。”
绵远悠长却又难以令人生厌的力道在手臂上稍纵即逝,半分都抓不到。若不是南叠枫内功出色,怕是不等察觉出这股劲力,就早已被人探了虚实去。
试我?南叠枫心下撇嘴,面上却对叶剪繁微笑如画。
“来,”叶剪繁左边的兰袍老者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向呼延啸道:“少当家可是贵客压轴,少当家住下之后,今日的迎客礼就算是圆满了。”
“呵呵呵,大佐事不必亲劳,只消指个方向,我们自行去就行。”呼延啸道。
“常伯都说了,少当家是今日最后一位客人,少当家就不必客气了,来来来,叶某陪少当家一起去看看住处。”叶剪繁看了看常纶,又看了看呼延啸,说道。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庄主先请。”
“老爷子身体可好?”常纶在前领路,叶剪繁和颜悦色地与呼延啸并肩走着,问道。
“承蒙叶庄主挂念,家父前两年患了些小恙,现在已然全好,每日在家赏古听乐、养性修道,身子反比以前更为硬朗了。”
“少当家青年才俊,老爷子自然是放心的很,不然哪有这些闲情。”
“哪里,叶庄主太看得起晚辈了。”
南叠枫跟在后面,叶剪繁也不问他出身,只顾与呼延啸说话,看来是对昨夜江上的事情了若指掌,知道南叠枫不愿透露师出何处,因此也不多问,倒是付诸行动地亲自在刚才扶南叠枫的时候探了一下。不过看来,也没探出个所以然来。看他与呼延啸说话,彼此之间虽然从未谋面,但对对方的了解可谓颇深,聊起天来就像亲密的叔侄在话家常。
只是,以叶剪繁的年龄看来,说叔侄过分了一些。
南叠枫星眸闪动——如此看来,在江上碰到呼延啸倒是件幸事,不仅提前了解了哪些人会参典,照眼下呼延啸与叶剪繁的亲密模样,大有可能百川山庄与呼延家重修十八年前之好,也大有可能率先一睹此次悬赏的奇珍真颜——有了九华宫的教训,这次无论如何得先瞧上一眼龙箫才行,免得白费功夫。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在场的都是高手,立时齐齐转过头去,但见一个百川山庄庄卫匆匆疾奔而来。
“报——”
那庄卫奔到众人面前,叶剪繁当先迎了过去,那庄卫单膝一跪,道:“庄主,属下急报。”
“说。”叶剪繁干脆利落,面上不惊,也丝毫不避讳周围众人在场。
“朝廷……”
“汪云崇带着查访司司领陆之冉来了,现在距山庄,估计不到三里地。”庄卫刚说出两个字,就被这一道声音给压了下去,众人这才发现,后面不知何时,居然靠近了一个人。
汪……汪云崇?!
南叠枫乍舌,差点讶出了声,一对弯眉已经拧得死紧,心里苦的无可名状。
天啊,看到自己在百川山庄里出现,汪云崇不起疑那才有鬼了,就算汪云崇不怀疑,陆之冉那要命的眼神也非得把他看穿不可。不知自己哪里惹得老天爷不高兴,自九华宫始,汪云崇就开始阴魂不散了。
南叠枫苦皱着脸抬头看天,不自觉地又用手背抹了一下嘴。
“无禾,你也知道了。”叶剪繁伸手示意那庄卫起身,一边对后面那人说话,却一直没有回头。
无禾?上剑门掌门任无禾!
上剑门乃当世第一大剑派,早先由道家创派,后来逐渐传给普通弟子,传到此时已是第三十二代,早已经没有道家弟子踪影,不过剑派精宗深奥之中,还是有许多道法玄妙。第三十二代掌门任无禾,生了一张仙风道骨的俊颜,却总是冷眼冷言,一张淡薄到近乎透明的唇里几乎吐不出什么好字眼来。
呼延啸与南叠枫双双转过身去,刚想客套一番,任无禾却瞄了他二人一眼,信步地晃到叶剪繁身边去了。
南叠枫心中大翻白眼,低低向呼延啸道:“这任掌门还真是与传闻中一样,没个好脸色。”
呼延啸抽了抽嘴角,“嗯”地哼了一声,明显地非常不满。
任无禾走到叶剪繁身边,道:“也是刚刚知道。”
说来也奇怪,任无禾冰雪个性,对人对事都非常漠然,却独独与叶剪繁私交甚好,每次的论武大典,任无禾都带足上剑门高手早早而来,鼎力支持。
叶剪繁点点头,牵牵嘴角,向那禀事庄卫问道:“就只有汪云崇和陆之冉?”
“回庄主,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怎么来的?”
“骑马来的,一路上抄的都是小路,也不在各地郡府休息,只在沿途驿馆稍作停歇就来了,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发现。也是昨晚属下西门镇上的一个朋友在五年前汪云崇护圣驾下江南时见过汪云崇一面,这才认出的。”
“有乔装?”
“没有,两人着得都是十二卫的锦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