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 柳玉洁并不询问缘由; 只是简洁地问。
“三百块。” 魏晓霜大喘了一口气说; “借我三百块; 我要付老师钱。”
“你还真来巧了。 我昨天去银行取了现金; 正好有三百块。 要不还没有那么些现金在手边呢。” 柳玉洁说着就要去拿钱包。
魏晓霜拦住她; 苦笑地问;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借钱? 也不怕我不还给你? 你也太好说话了。”
“你要借钱; 总是有原因的。 如果可以说; 你自然会告诉我; 不方便说; 我追问也没意思。” 柳玉洁真诚地说; “我想你也不会为了三百块钱跑掉吧? 你临时需要; 我能帮上忙; 为什么不帮?”
魏晓霜又叹了口气; “你不问; 我也必须告诉你; 免得你借出钱来; 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柳玉洁善解人意地说; “不方便就不要勉强; 我不一定非要知道原因的。” 心里悄悄补上一句; “三百块而已; 何必太较真呢。”
魏晓霜摇摇头; “在温哥华不可以这样随便借钱给别人的。”
柳玉洁看她眉头紧锁; 不由想让她放松一下心情; 故意逗她; “哦; 是哦; 谢谢你的提醒。 我今天刚好没有现金; 帮不到你了。”
看着柳玉洁装腔作势的样子; 魏晓霜勉强展颜一笑; “你的表情好假哟。”
“这就对了嘛。” 柳玉洁收起夸张的表情; 恢复常态; “天又没塌下来; 地又没陷下去; 那么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呀。”
“你是不知道; 我没有你那么好命。” 魏晓霜叹息; “本来是家丑不可外扬; 我是没办法了; 只好不顾面子了。”
“什么事; 有那么严重吗?” 柳玉洁严肃起来; 认真地看着眼前不住叹息的人儿。
“我老公这个月没有寄钱来; 我都没办法给老师付学费了。” 魏晓霜双眼含泪; 声音颤抖; “如果不是想到你;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老师。”
“你别急; 别急啊。” 柳玉洁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只能空洞地安慰着她。
“这些年来; 我老公一直都是每月寄钱过来; 从来不像你老公; 一次放一笔钱在这边; 随便你用。” 魏晓霜努力镇定情绪; 开始诉说自己的烦恼; “以前还算好啦; 时间早晚而已; 从来没有一个月都没寄钱的。 这回整整一个月都没寄一分钱来 ……”
柳玉洁惊讶地打断了她; “你们母子三人怎么生活; 我说这个月?”
魏晓霜凄然一笑; “刷信用卡呀。 好在我这几年信用良好; 有足够的额度支付日常生活开销。 而且一般家用什么的; 都可以用付卡的嘛。”
“是哦。” 柳玉洁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颇敏感的问题; “这一个月你都没向你老公提起 …… 呃; 寄钱的事情吗?” 心里想着他们夫妻怎么也不可能一个月都不联系。
“他忘了是他的事。” 魏晓霜挺有骨气地说; “我在这里辛辛苦苦为他们王家带孩子; 他居然连生活费都会忘记给; 我才不会伸手向他要钱呢。”
柳玉洁心里颇不以为然; 一来她始终认为孩子是夫妻两人爱情的结晶 (不可救药的浪漫主义); 不是谁独有的财产; 再者; 她觉得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 不必去耍心眼; 斗心机什么的; 有话就说; 有问题就提; 不会搞得太累。 但她没想到的是; 在她自己今后的生活中; 也同样渐渐出现沟通不畅; 彼此疏远的状况。
看着明明几乎要哭出来; 却强装坚强的魏晓霜; 柳玉洁心里充满了同情; 也明白了在自己落地之初; 刘一夫第一次回国时; 她会问有关生活费问题的缘故。 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 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只好说; “我去拿钱包。”
魏晓霜再次拦住她; “不差这几分钟; 你听我把话说完。”
柳玉洁纳闷她还要说什么; 索性在她对面坐下; “你说吧; 我听着呢。”
“家教都是收支票或现金; 没法收信用卡。” 魏晓霜两眼无神地看着柳玉洁; 后者点点头; 表示理解。 “说了你都不会相信; 我银行户头里连三百块都没有; 真是难堪。” 魏晓霜的脸上毫无表情; “别人看我住HOUSE; 开名车; 怎么会相信我连三百块钱都拿不出来。”
柳玉洁没有吭声; 一方面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另一方面是了解她只是需要倾诉; 自己当听众就好了。
“来我家推销保险的人说过; 在温哥华; 有钱才能有尊严; 我现在根本就没有尊严了。” 魏晓霜的声音颤抖起来; 泫然欲泣。
柳玉洁不同意她的观点; “话不能这么说 ……”
魏晓霜阻止她; 自己继续神色黯然地说下去; “你不知道; 在这里呆久了; 钱是一方面的问题; 有些人连家都没有了。”
柳玉洁悚然一惊; 这个是她的 “死穴”; 最担心和忌讳的问题。 突然听到这种说法; 一时间竟然张口结舌; 发起呆来。
“喂; 你还好吧?” 魏晓霜被她的表情弄得有点莫名其妙; 有些担心地问。
“哦;” 柳玉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赶紧回过神来; “我没事。”
魏晓霜看了一眼手表; “我不能再待了; 老师就要到我家里去了。”
柳玉洁把钱拿给魏晓霜; 目送她驾车离去; 关好门; 若有所思地站在门后; 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刘柳跑过来; 才恢复了常态。 但心中留下了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第九章 夏季阴影(二)
随着客人们的陆续到达; 柳玉洁家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人人似乎都兴高采烈的; 带来各自准备的美味佳肴; 也带来欢笑声。 柳玉洁忙着招待客人; 暂时忘记了魏晓霜早上带来的震撼与冲击; 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杨莘楠一家到达的时候; 照样由儿子SIMON捧着个大托盘; 同时还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手里拎着个装着菜盒的塑料袋; 笑眯眯地跟在后面; 杨莘楠笑着为柳玉洁介绍; “这是我们家奶奶。”
柳玉洁立即笑着打招呼; “阿姨好。” 心里明白是周刚的妈妈; 杨莘楠的婆婆。
周妈妈微笑着回答; “你好。” 同时细心地关照杨莘楠; “你快点穿上拖鞋; 现在地还很凉的。” 那种自然流露出的关心; 以及杨莘楠与之互动的随意;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她是婆婆的身份; 旁人一定以为她是杨莘楠的母亲。 柳玉洁很为好友与婆婆相处这么融洽而高兴; 心里甚至有一点点羡慕呢。
身材高大的SIMON把手里的大托盘放在厨房; 自动跑去与孩子们凑在一起。 大人们走进起居室; 一番互相招呼之后; 相继落座; 目光不由自主都被院子里的孩子们吸引住了。
每个孩子都超过了母亲的身高 (张玫琳的老二除外); 操着一口流利的北美英语; 大声地高谈阔论; 毫无顾忌地纵情欢笑。
“哎; 你们看;” 张玫琳像发现了什么重大问题; 有点夸张地叫起来; “这些孩子穿的衣服好像有点不对劲喔。”
秦伟芳立即有点懊恼地接上; “我儿子总是把裤子故意往下拉; 恨不能把裤腰拉到屁股上。 上衣又大得可以当袍子。 说他不听; 还反过来说我老土。”
柳玉洁深有同感; “我女儿也说我老土; 不懂FASHION。 她的衣服是越来越短; 恨不得把肚子和整个腰都露在外面。 我都怕她给冻感冒了。”
杨莘楠闻言骇笑; “JUDY你要是老土的话; 我们这些人都要掉渣了。 当年你是我们中间最讲究服饰衣着搭配的人了。”
张玫琳好心地从旁建议; “你们带他们去买衣服的时候就严格控制; 从根上堵住。 我就是这样对付老大的。”
柳玉洁感到挺无奈; “我就是这么做的。 每次买衣服我都亲眼看着她试; 不合适都不买。 可回家以后穿起来; 满不是那么回事儿。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秦伟芳以了如指掌的心态为她解惑; “我给我儿子买衣服的时候也是这样。 试的时候挺像个样子; 可回家一穿; 又都变成长袍了。 后来我注意了一下; 原来他试的时候穿合适的码; 付款的时候故意拿大两码的衣服。 我发现了; 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还振振有辞地说; 大一点可以穿久一点什么的。”
柳玉洁联想起女儿的情形; 恍然大悟; “那我女儿一定是拿小两号的衣服了。 怪不得新衣服也老像是穿不下的样子呢。” 转脸很诚恳地对秦伟芳说; “你可真细致; 要不我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 这丫头和我耍这心眼儿; 看我不收拾她。”
大家全笑起来。
“你们这些精明强干的妈妈已经不是儿女们的对手了。” 周刚笑着说。
“我们真的落伍了吗?” 柳玉洁心里实在不平衡。
“不是你们落伍了;” 齐卫星安抚着在场面露不悦的每位母亲; “是孩子们长大了。 所谓代沟不就是这样产生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