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摇晃把洛彦从昏迷中唤醒,但洛彦显然没来得及听到前面那些话,入耳的只有“坐牢”二字。
“你不需这么费事,”他喘过一口气说,“只要放我在这里我很快就会死,不会惊动任何人。”
听到他的话,家安心里一颤。假如他没有回转,洛彦无疑就会如他所说的这般流浪狗一样死去。
“可我不想让你死!”他抱着洛彦的胳膊更加用力,仿佛是用这个动作来表达自己不想放手让他死去的心情,“我送你去医院!”
去了医院就意味着惊动警方,惊动警方就意味着洛彦将以谋杀罪坐牢。
洛彦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看着他就要把自己抱起来,洛彦用尽全身力气一挣,伸出左手握住了家安的手腕,把它从自己身上拉开:“你听着,我没求过你来救我,你可以离开,把我放在这里自生自灭。但你记住,我绝对不会让人把我再关起来!”他嘶声说道,声音和语调透着彻骨的寒意和恨意,又依稀带着些恐惧。
家安愣在那里。他知道洛彦不是因为发烧而说胡话。他恨……或者惧怕被关押的感觉。如果迫他他宁愿死!而依照他现在的伤势和状况,又岂是跌打医生能看好的呢?
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怀中着滚烫的躯体煎熬着家安的理智,提醒着他,一秒钟也不能耽误!
“那好,”家安咬着牙说,“你不坐牢,我坐!现在你可以放手了吧!”话一出口,家安只觉得心中一痛。
“你……”洛彦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家安一拳打晕。
家案立刻俯身抱起了他,一弯腰从窝棚里钻了出来,向医院跑去。
第十五章
“洪爷,我需要你帮忙!”
家安每说一个字,心就沉了一分。十四个月前他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以为很简单,敌我他一向份得很清楚,他知道正义什么。在警校的27周里他说过无数次警察的职责就是保护香港市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他自信几个月甚至几年过后他会跟荷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地回到警察队伍中。可是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不行。
他慢慢的变成灰色,站在黑与白的分界线之间,不是既黑又白,而是非黑非白。
“我的伤口感染了,现在在医院,护士可能会报警。帮我个忙,这次我不想进拘留室。”说了第一句话,第二第三句就自然象流水一般的涌了出来,“帮我个忙,销毁这个报警记录,当它不存在,行不行?”家安的脸色苍白,因为他知道以洛彦的伤医院一定会报警。
“家安,”洪爷的声音充满了惊讶,“你疯了?销毁记录?!这是犯法!”
“这段时间被抓得太频繁,大君若感觉到我被警察盯上就绝对不会用我!我等了十四个月才等到这个机会,我不想再等十四个月!”家安说得好象自己都快相信自己的鬼话,脸色渐渐的从苍白恢复到了常色,“我熬不了那么久了!帮帮我……就当还我个人情行不行?”他无力地靠在病房的墙上,眼睛注视着窗外的黑夜。
这是一间八人病房,但只躺了落彦一个病人。其实医生安排给他的是急诊之后的处置室,家安知道这是方便等会警察来了录口供,如此就不会影响其他病人。所以他撬开了这间空着的病房,偷偷把洛彦连同吊瓶抱了进来。
当时已经半夜,医院内清醒着的人并不多。
近来九龙果然很平静,外伤的病房居然也有了空余。
“家安……我们想想别的办法。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么做最后吃亏的可能是你?如果查出来你的证言和证据可能都会因为这个违法作假行为而被质疑其可信性,甚至会不予采纳。到时候你、我和整个警方十几个月的努力将全部作废!”洪爷越说越激动,“你考虑过后果吗?”
“我知道。”家安淡淡地说,“洪爷,两个月,不打乱我的节奏,我保证两个月拿到证据。”他攥紧拳头,把视线转移到了洛彦昏迷中苍白的脸上,借着街灯穿过窗子的光芒看着他没有血色、干裂的双唇,“到时候什么刑事责任我愿意负。让我搏一把,求求你。”
“家安,你不要太勉强。近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洪爷迟疑了一下,柔声道。
“洪爷,等报了警再处理就太晚了!”家安低吼了一声,“出了问题我会自己来负责,决不连累你。”
“……家安……你好自为之!”洪爷被他噎的无话可说,“我已经一把年纪,你还年轻。”
“我知道……”家安紧紧咬住嘴唇,仰起头,让眼泪从眼角慢慢的滑了下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尽力想办法,但销毁记录你别想!”
家安还想说什么时,洪爷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尽力了。”家安来到床边,蹲下身,指尖轻轻的顺着洛彦的脸颊滑了下来,“如果还帮不了你……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关起来。”他柔声说,忽然又探过身去,俯身用舌尖一点点润湿了洛彦干裂的唇瓣,“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回洛彦原来病房的路上,家安顺道偷了一套病人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那瓶静点要两个小时才点完,护士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查房,家安躺在洛彦应该睡的位置,拉开被子盖过了自己的头。
他静静的品尝着一种叫做背叛的煎熬。
他彻底背叛了自己的身份。
最初,只是凭着一种本能的善良,但他没想到那一脚踏入的是流沙。
或许人生最好就按照轨迹来走,永远、永远都不要踏过界。
但是,现在也好,家安对自己说,这些日子一直困扰着他的巨大痛苦忽然烟消云散。四分五裂的灵魂重归一体。
现在,他只需忠于自己,忠于良心,忠于感情,而不是警察的身份,不是洪爷的殷切希望。
胡思乱想间,他迎来了姚敏,跟着姚敏的是一个刚刚入行的军装。
“怎么又是你?是不是又想回警察局?”姚敏看了一眼家安,故意这么说道,边说,她便拿起了床头的伤情纪录。
“师姐?”军装疑惑地询问姚敏。
“他叫方家安,刚从羁留病房放出来。”姚敏哼了一声,道,眼睛扫过纪录:“旧伤发炎?”
她念道,“怎么又发炎了?你想死啊?”
“想见你啊,Madam。”家安笑嘻嘻地回答说,“只有出此下策。”
“是吗?”姚敏笑道,“那来警局师姐跟你好好聊聊。”
“那倒不用,”家安拍了拍胸口,“我怕难消美人恩哪。”
“看起来没有记录上写得这么严重嘛。”军装见两人很熟悉似的聊天,就料到家安肯定是经常在警局出入的小混混,插口道,“高烧?”
“看到师姐就好了大半了。”家安面色不变地说。他刚刚用被子盖过头,所以头上脸上都是汗水,就象高烧发汗一样。
“伤怎么弄的?”姚敏把注意力拉回正题。
“师姐你还不知道?”家安挑逗似地说。
“少废话。”军装瞪了他一眼。
“拘留所里打架。”
军装询问地看着姚敏,后者点了点头,肯定了家安的回答。
一切似乎都很清楚,背后没有隐藏着什么罪行。军装以眼神询问是否回去。
“那好,你好自为之。”姚敏对家安说,才又转头道:“我们走吧。”
家安起身送两人走向门口,刚松了口气,只见护士推门走了进来。“怎么这么多人?病人呢?”
家安顿时汗流浃背,“这些是录口供的警察。师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他头脑一转,忙道。
“好啊。”姚敏没有留意护士的话,或者她会错了意,走出了几步,她来到走廊站定。
军装忙也跟了出来戒备地望着家安。
护士低声嘀咕道:“难道去洗手间了?”
家安带上了房门来到姚敏跟前:“抓到纵火杀人的那个人了吗?”他看到军装徘徊在身旁,只有如此道。
“还在进行,有结果我会通知你。”姚敏道,把警车的钥匙扔给了军装。军装见他们说的是另一件案子,也无心细听,接过了钥匙先行走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