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君御涵见他说得真诚,惊疑之余,心里倒也放下了几分。
只是他总想不通。这么一座园子,是如何住得下那么多人的?此前搜园子的时候,这些人又在哪里?
赵小六亲自带路。要送君御涵出门。
没走出几步,赵小六便被人拉住了手臂。
回过头来,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含怒瞪视着他:“你不过是一个奴才,有什么好威风的?跟你主子一样,鬼鬼祟祟,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君御涵心里挂念着外面的将士,却还是不得不停下脚步,心里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把这个女人拖走。
他当然是舍不得的。
这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咄咄逼人。想必这段时间里,莫浅真的把她惹恼了吧?
赵小六不动声色地拍掉那只手,似笑非笑地道:“我赵小六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劳二小姐提醒。至于我主子是不是好东西,恐怕二小姐您,并没有评判的资格。”
听到“二小姐”三个字,“谢青瑶”像碰到火炭一样,猛地缩回手,露出惊惧的神色。下意识地看向君御涵。
君御涵对这个称呼虽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多想。
因为谢锦若排行居长,作为他妹妹的谢青瑶被称为“二小姐”也并不奇怪。
见他没有怀疑,“谢青瑶”松了口气,恶狠狠地向赵小六瞪了一眼:“回去告诉你主子,他会后悔的!终有一天。我要叫他知道,他当初作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赵小六闻言不禁一哂:“主子这几日既要练兵打仗,又要筹备婚礼。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小的可不愿拿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去烦他。”
话已说罢,赵小六紧走几步赶到前面,继续为君御涵带路。
君御涵有一肚子话要问,却知道万事都不如那些将士们的安危重要,只得忍着。快步向前面走去。
“谢青瑶”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累得气喘吁吁。
这个“谢青瑶”,自然是二姑娘谢青媚假扮的。
那日谢锦若救了谢青媚一个人回来,莫浅细问之下,才知道他竟是故意放弃了谢青瑶,不禁大发雷霆。当下便与谢锦若割袍断义,自带了数百亲随,前去营救谢青瑶。
次日,这所宅子里的穿云、落月、回风三婢以及薛家兄弟父女等人也都同时离开,偌大的一座园子,只留下了谢家母子三人,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仆从。
君御涵带兵闯进李家集来的时候,母子三人已打算出门相迎,这时舞雪从外面回来,教他们躲进紫荆园,来了个“意外相逢”,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谢青媚算是得偿所愿了,但是她的心里依然是不甘的。
那日莫浅看着她的时候,厌憎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她。就在那一个瞬间,她已经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莫浅生不如死,她一定要让他知道,他选择了谢青瑶,是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走在君御涵的身后,谢青媚已经感觉到,莫浅哭着跪在地上求她的那一天,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座园子本来不大,很快便出了大门。
赵小六回头恰看到谢青媚脸色怨毒的表情。不禁冷笑一声,道:“二小姐,别怪小的没有提醒过您,主子已经给您留了生路,如果您一定要往死路上走,主子不会拦着您的。夫人给您擦了十七年屁股,只怕也早已厌烦了,您还是自己收敛些好。”
谢青媚听了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忍的。她想叫君御涵替她出气,却见后者已经快步走出了门槛,找他的将士说话去了。
看到她气急败坏的神情,赵小六的心里舒坦了几分,又补充道:“对了,这园子本是我家主子的,您家老太太既然喜欢,就送给您了。园子里本来别有洞天,藏了五万兵马在这里,不过他们今日便会离开,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等院子里的这些人撤走之后,请老太太叫人把假山后面那所小院封死,免得以后园子里闹鬼。”
“你——”谢青媚气得险些吐血,赵小六却早已走开去招呼兵马,再也不理会她的大呼小叫了。
卷二 江湖夜雨惯相依 265。嫁
当日傍晚,君御涵便带兵离开了李家集。
阿木最终平安无事地回到了他的身边,但进入园子的那上千亲兵,却是回不来了的。
所谓“亲兵”,是主帅亲自训练的、最值得信赖的一支队伍,必定是军中的精锐。如今一下子折损过半。等于是生生砍掉了他的一条臂膀,君御涵自然是大为恼火。
偏偏他又发作不得。毕竟是他闯进人家的园子在先,人家在占尽上风的时候,还肯放过他那些寻常将士,已经完全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谢青媚由舞雪陪着,坐在车中看着外面,怅然若失。
她以为君御涵定会视她如珠如宝的,却偏偏赶上这样的事,君御涵情绪低落,连与她说话的心情都没有。
损失上千亲兵,便有天大的喜悦,也早已冲淡了。他肯对她和颜悦色。已经是最大的宠溺。这一点,谢青媚自然不会明白。
对谢青媚而言,失落是必然的。她没有孙红素那样的幸运,因为此时的君御涵,已经完全没有了风花雪月的兴致。当然,如果她肯陪他到最后,她想要的一切终究会有。至于她会不会有那个耐心,此时我们是不好妄加揣测的了。
同一天,赵小六将园子里暗藏着的五万精兵召集出来,连同从君御涵那里俘虏过来的上千亲兵一起,浩浩荡荡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李家集那座曾比王府更加精致的小园,自此褪去了神秘的色彩。李家集的百姓们,只知道那园子里住着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太太,成日指桑骂槐、怨天尤人,过了几年也便安静了下来。
赵小六这支队伍的目的地不是京城,而是蓟县附近的一座小镇,叫做“跑马场”的。
虽然说是“小镇”,却是的方圆百里之内最繁华富庶的一个地方。更难得的是民风淳朴,陶陶然如古之遗族。
最近这些日子,镇上越发热闹了许多。人人都知道,镇上最大的财主楚老员外家里,要娶少夫人了。
于是镇上的绸缎庄、首饰铺子、茶馆饭庄。每天都像是煮沸了的水一样,热闹得随时都会翻出花儿来。
楚家的宅子里,却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连着几天小雪,把那些光秃秃的树干树枝都装点得像水墨画一样清淡素雅,房屋和那几座秀致的小亭子更是变成了画里的琉璃乾坤,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正是围炉赏雪的好时辰。可是坐在亭子里的女子,却在一叠声地长吁短叹,连身后有人走过来都没有发现。
“你是不是……后悔了?”身后那人站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亭中的女子吓了一跳——真的是“一跳”,而且还顺便推落了石桌上的茶壶。
手忙脚乱地扑腾了半晌,碎掉的茶壶终究只能捡起几片碎片,女子讪讪地直起身子,露出一张被炭火熏得红扑扑的小脸。
与君御涵身边的那个女子有着一模一样的五官,只是眼中少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娇怯。却多了些与精致的面容颇不协调的痞气。
没错,这人正是本该在君御清掌握之中的谢青瑶。至于她是怎么到跑马场来、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副小混混模样的,那就要问她背后站着的这个人了。
能把这女人宠成这样的,除了莫浅,还有谁?
谢青瑶把茶壶的碎片往桌上一丢,咧嘴笑道:“三天摔坏第四把了。你外公这儿的茶壶可真不结实!”
莫浅在她对面坐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放心,你不会有机会摔坏第五把的。因为我外公已经买不起茶壶了。”
“破产了?”谢青瑶瞪大了眼睛,开始犹豫要不要悔婚。
莫浅抬起手来在她额头上敲了个爆栗:“差不多了。谁叫你的眼光太好,砸东西只挑最贵的砸,不是价值连城的根本入不了你的法眼……现在咱们把这宅子连同库房里的珍藏一起折价卖了,或许还能再买一把,但我看外公暂时似乎没有卖宅子的意思。”
“不是吧?”谢青瑶不由咋舌。
这破壶这么值钱?怎么办?她好像赔不起耶!总得想个法子推到莫浅身上去才行!
没等她打出一个完整的坏主意。莫浅已经把脑袋伸了过来:“外公平时没什么爱好,最喜欢的就是收集茶壶,你打碎的这几把偏偏是他最喜欢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你遮掩过去……这样吧,你陪我去陪外公外婆说说话,我便说茶壶都是我打的。怎么样?”
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
但是谢青瑶想到两位老人家和几位婶娘那几双亮闪闪的眼睛,便觉得打心眼里发憷。
那滋味,就跟掉入了狼窝的兔子差不多。
她还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