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了一阵子之后,谢青瑶忽然发现,不管她先前在想什么。思绪最后总是会绕到君御涵的身上。
但想到君御涵的时候,却很难再绕到别的事情上去。
这样的状况出现了无数次,谢青瑶就算再迟钝,也该意识到不对劲了。
君御涵那个故作高深的家伙,对她的影响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了?
谢青瑶被自己搞糊涂了。
总以为自己进王府的目的很明确,总以为自己跟君御涵之间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牵绊,总以为自己有足够的理智来应对所有的麻烦……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谢青瑶实在说不清楚。
意识到这种可怕的变化之后,谢青瑶的第一个反应,是立刻掉头回京,不敢再往前走了。
但是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刻意识到了荒唐。
不管是京城里还是秦家庄,现在都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莫浅说得没错,现在与皇家扯上任何关系都可能会有杀身之祸,所以母亲和哥哥不但不会允许谢青瑶回王府,也不会允许她回家。
如果回京,她唯一的选择,或许真的只有找座尼姑庵混日子了。
何况她还惦记着太妃的事,怎么可以说回京就回京?无论如何她都该见见君御涵的。现在只剩下两三日的路程了,她这时掉头离去,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她在心虚?
既然来了,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又是一阵急雨袭来,车夫提议到树下避雨。谢青瑶难得地没有反对。
巴中的雨,比京城那边来得热烈太多,噼噼啪啪的,敲得人心里乱糟糟的。
车窗满目苍绿,笼在雨雾之中,朦胧不似人间。
车夫是从来不肯进马车里来的。谢青瑶看着他披蓑戴笠靠在树下。心中莫名地有些感慨。
一辆马车、两匹马、一个人,在这片林子里,在这片雨幕中,实在并不比一只湿了翅膀的蝴蝶更强壮。
天地广袤,人之存在实在微不足道。短短几十年人生,却总是浪费在自寻烦恼之中,真的值得吗?
伤春悲秋,不该是谢青瑶的心里会出现的情绪。
她一向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
短暂的茫然过后,她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变化。
她就是在意君御涵了。又能怎样?
因为这个缘故不敢去见他,实在是太好笑了!
谢青瑶为自己刚才产生过的退缩之意而感到无比羞愧。
她在意他,跟他有关系么?
他是没有心的,她一直知道,她也从未奢求过什么。
从小到大,她在意的东西其实有很多。但是不属于她的,她从来不去肖想,更不会强求。君御涵于她。自然也是一样。
她在意他,并不意味着她必须要得到他的回应,她依然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依然可以随时抽身而退。就像当年对莫浅哥的玉蟾一样,青媚喜欢,给她就是。
谢青瑶对自己在意的东西。一向并不十分执着。
想通了这一点,谢青瑶的心里豁然开朗,眼前被雨幕笼罩着的树林,仿佛也并不那么阴暗了。
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半天过后,风止雨歇。车夫将马车赶到路上,欢快地扬起了鞭子。
雨雾散开之后,心境也随着天地一起变得开阔了许多,谢青瑶忍不住探出头,向车夫问道:“马累不累?”
车夫似乎心情不错,扬声答道:“夫人放心,这两匹马都是年轻力壮的,拉四五个人都毫不费力,您就不用心疼它们了!”
对于“夫人”这个称呼,谢青瑶有些不解,但并未深究,只笑了一笑,大声道:“我不是心疼它们,我是想问,您能不能卸下一匹马来给我?我想学骑马了!”
车夫慌忙摇头:“哎,这个玩笑可是开不得的!拉车的马不能骑,连马鞍都没有呐!”
“我知道,我只是想试试嘛!”谢青瑶心里有些失望,却不肯表现出来。
车夫再不肯多说,只管连连摇头。
谢青瑶十分失落,忍不住后悔先前在镇上的时候没有坚持要莫浅再买一匹马。
她心里虽急,却并不糊涂。没有马鞍和马镫的马,骑上去肯定是很难受的,像她这种从来没骑过的。想不摔下来几乎不可能。
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事,她不会做。
你看,谢青瑶一直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会痛恨她的理智,但是没有办法,那种用情感打败理智的事,她做不出来。
于是行程再次枯燥起来。
谢青瑶已经不肯再缩回车里去,一路都在掀帘子往外面看。
车夫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劝道:“到滴翠谷还有两日的路程呐!夫人莫急,这赶路呐,最是个磨人的差事,您再怎么着急,马儿也不会长出翅膀,倒不如歇一会儿,放宽了心养足了精神,到时候才能漂漂亮亮地去见您想见的人呐!”
“咦?老伯,您今儿的话多了不少呐!”谢青瑶惊奇地叫道。
那车夫愣了一下,无奈地道:“夫人嫌老朽啰嗦,老朽就不说了。”
谢青瑶嘻嘻一笑,放下车帘坐了回去。
这时车子猛地晃动了一下,居然渐渐慢了下来。谢青瑶忍不住又探出头去,只见车夫将马车赶到了路边,而前面路口,三四人乘马飞奔而来。
卷二 江湖夜雨惯相依 120。 我不要死在女人手上!
谢青瑶本以为是行人路过,谁知那几人走到面前时,却齐齐拨转了马头,将她乘坐的马车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朝车中拱了拱手,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到,扬声便问:“车中可是睿王府的女眷?”
谢青瑶一时有些迟疑。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那车夫忽然跳下地,向来人打了个千儿:“于侍卫,您亲自来迎这位夫人的驾吗?”
谢青瑶听见车夫与来人是认识的,立刻便放下了心。
只不知道这位于侍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从前在睿王府,却是没见过这个人的。
“这么说,车里确实是睿王府的人了?”那位于侍卫没有理会车夫的讨好,扬了扬马鞭,朗声问道。
谢青瑶将车帘掀起一角,淡淡地道:“我是睿王府的人,有要事报予王爷知道。是王爷叫你们来接我过去的吗?”
于侍卫冷冷一笑,拱手道:“不错。是王爷吩咐我等前来,送贵人‘过去’的。”
谢青瑶听得莫名其妙,正自纳闷,却见围住马车的三人齐齐抽出腰刀,“唰唰”两下,两匹马的大脑袋便齐齐滚落到了地上。
那个于侍卫手中的刀,却是毫不迟疑地招呼到了车夫的身上。
没等谢青瑶回过神来,她的面前已经只剩下了一片血色。
谢青瑶的双手紧紧抓住窗框,不许自己被吓昏过去。
她并非没有经历过生死关头,但这种真刀真枪的砍杀,却是第一次看见。
说不害怕,那一定是骗人的。
明知马车外面的血不可能溅到车里来,谢青瑶却依旧感觉到自己的手上、脸上,仿佛都被溅上了温热的液体。
原来,死亡给人带来的最大恐惧,不是你终将被它带走,而是你不得不眼看着别人在你的面前被它带走。
谢青瑶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许久,随后又控制不住地“咚咚”乱跳起来。每跳一下,便牵扯着她紧绷的胸口一阵抽痛。
这真是一种恼人的折磨。
不知是什么缘故,外面那几人迟迟没有闯进马车来。
谢青瑶忍耐不住。强撑着站起身来,掀帘子走了出去:“轮也该轮到我了,怎么这么费劲?”
车外。死人有一个,死马有两匹;活人有四个,活马也有四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