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儿果然没有跟上来。
谢青瑶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跟奴才们生气,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不管那两个丫头的心里藏着什么,她都没有兴趣去了解。她相信刚刚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那两个丫头背后的主子,应该会自己替她解决掉这件事的。她可没心情成日在这些杂事上费心思。
今日的北风格外紧,谢青瑶再次紧了紧斗篷,决定从书房前面绕过去。免得在夹道里面喝一肚子风。
过了书房,再往北走,路西就是从前梅氏住的倚翠园了。
想到如今物是人非,谢青瑶心中微有些怅惘,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唉……”呼啸的北风声中,谢青瑶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却明显不是她刚才发出的那一声。
是谁在跟她开玩笑吗?
谢青瑶警惕地看看四周。却又不见人影。
这是一段极短的南北夹道,两旁都没有什么花木,藏不住人的。
东面是书房的山墙,就算是里面有声音,也不可能传到外面来。倒是西边……
西边是倚翠园的院墙,里面,该是花园吧?
可是梅侧妃被休弃之后,倚翠园就空置了起来,偌大的园子里。顶多有三两个婆子侍弄一下花木,这样的天气,谁会冒着风雪出来躲在墙根底下叹气?
听说,梅侧妃已经死了……
谢青瑶的心里忽然有些发毛。
呸呸呸,想什么呢!梅侧妃罪有应得,就算真的变鬼又如何?她连活人都不怕。难道会怕鬼吗?
谢青瑶很自嘲地笑了一声,抬腿便走。
这时耳边却又传来了“嘻嘻”地一声轻笑,清清楚楚。再不可能是听错了。
谢青瑶心里想走,脚下却已经顿了下来。
这声音似乎是刻意想吸引她的注意,偏又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不用想也知道没什么好意。
可她偏偏就是奈不住好奇。
总不能这样被不明不白地耍弄一回,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吧?
谢青瑶这样想着,忍不住折返回去。从角门走进了倚翠园中。
以前虽然来过许多次,甚至在倚翠园中住过一段时间,但谢青瑶并未留意过倚翠园中的景色。此时细看,才知这边墙下搭了不少架子,上面爬着的俱是薜荔藤萝之类,就连墙角的几棵树上。也爬满了藤蔓。
想来盛夏时节,此处是当真称得上“倚翠”的,只是这个季节万物凋零,那些树木和藤蔓都只剩了光秃秃的枝干,从雪下露出黑乎乎的身影来,实在算不得什么美景。
地上显然久未打扫,枯枝败叶遍地都是,一些被雪压到了地上的藤蔓更是相互拉扯着,不小心扯动了哪一根,周围的三五棵树上便都簌簌地落下雪来。
再往里走,高处的藤蔓似乎低了不少,低处却又有些枝条和树藤缠绕着。人走在这种地方,一个不小心,不是撞到藤上,就是被藤挂住了脚。
谢青瑶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管他是谁在恶作剧呢,她只管走她的路就是,又没有人在前面拦着她!
现在好了,莫名其妙地闯进这个藤蔓“大阵”里面来,活像只被蜘蛛网困住了的小虫,明明可以看得到出路,偏偏寸步难行。
这显然是有人在跟她开玩笑,多半就是为了让她在这个“大阵”里面多闯一阵子,舒活舒活筋骨,免得生锈。谢青瑶这样想着。
但她已经很不耐烦了。毕竟谁也不愿意大冬天出一身汗。然后被风吹一下背一身霜花回去吧?
谢青瑶想起了戏文里的一句话:此地,不宜久留。
但就在她艰难地决定沿着原路再“爬”回去的时候,眼角忽然瞥见一道红色的影子闪了过去,等她定睛看时,那影子却已经消失了。
方向在园子的东南角,刚才那个声音,应该与那道影子有关吧?
谢青瑶看看距离,自己似乎已经“爬”过了一大半的藤蔓,这样半途而返,似乎有些不划算。
算了,再忍耐一会儿,过去看看吧!那家伙既然费尽心思引她过来,她总要给人几分面子不是?
谢青瑶这样想着,一边暗叹自己实在太爱多管闲事,一边认命地一次次高高抬起腿,手脚并用地在一大片藤蔓中间艰难地“爬行”。
“爬”到一处藤蔓格外密集的地方时,前面那道红色的影子又出现了。
这次“它”并没有马上消失,但在风雪之中,影影绰绰看得并不清楚,隐隐只能看出是一道人影,却又看不出是谁。
谢青瑶深吸一口气,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事后谢青瑶为自己此时的莽撞惭愧了很久。
如果她在种地喂猪养蚕织布之余,肯多去听几场戏、多看几本戏本子的话,这么蠢的错误,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卷一 一入侯门深似海 84。人形风干茄子
身子蓦地腾空而起的时候,谢青瑶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等到尖叫声落下,藤蔓也停止了收紧。谢青瑶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头下脚上,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被倒挂了起来。
脚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缠住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这里无处不在的藤蔓搞的鬼。
谢青瑶试着挣扎了一下,树上和藤蔓上的雪簌簌地落了下来,沾在身上冰凉侵骨。
一个大活人不是一棵白菜一根萝卜,是不应该被倒着放的。谢青瑶领会到到这个道理,是因为仅仅片刻之后,她便觉得有些头晕了。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几种猜测,谢青瑶很快就明白自己是中了旁人的圈套,而这个圈套,绝不可能只是套在她的脚上。
对方要套住的,是她的命。
可谢青瑶并不是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
当务之急,只有先把自己正过来,才能有余力想别的事。
但做到这一点。已经极为不易。
设这个圈套的人显然经过了周密的布置,在一个处处都是藤蔓的小林子里,偏偏这几棵树之间,除了吊起她的那一根之外,再也没有第二根树藤或者树枝供她伸手攀附。
谢青瑶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极了一只被绳子吊住了的水桶,在半空中无力地打着转,只能被动地等着命运之手将她拉上去,而她自己,除了无能为力,还是无能为力。
北风越发紧了,谢青瑶整个人被吹得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飘来飘去。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前就不异想天开地说什么想做自由自在的风筝了。现在怎么样,一语成谶了吧?
这个时候,谢青瑶居然还来得及胡思乱想,连她自己都不由得有些佩服自己了。
徒劳地伸手抓了好多次,指尖离最近的那棵小树始终差了两三寸的距离。
谢青瑶终于泄了气。
脚踝那里痛不可当,多半是勒肿了,或者是脱了皮。但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越来越快的心跳、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以及越来越昏沉的头。
刚才徒劳的努力。耗费了太多的力气。
谢青瑶狠狠在唇上咬了一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今日的情形,并不比当日栖芳苑失火的时候更凶险。她怎么能自己先乱了方寸呢?果然,倒着放会让人变笨的。
再次被风吹着转向东墙跟的方向时,谢青瑶留意到,那道红色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以经消失了。
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谢青瑶知道,这府中想要她性命的人,远不止曾经的梅侧妃一人。
既然自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只能寄希望于凶手的仁慈。
谢青瑶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叫了起来:“你不用装神弄鬼,我知道你是谁!你为了今天这个把戏,费了不少工夫吧?其实你也知道,这个把戏一点用也没有,即使你可以把我吊死在这儿。你也一样得不了宠!前有梅侧妃和沈侧妃压着,现在有我,等我死了还会有更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被送进府里来,你就算是杀尽了这府中所有的女人,王爷也未必肯多看你一眼……”
一阵冷风灌进了嗓子眼里,害得谢青瑶险些连肺都咳出来。腹中一片冰凉。手脚早已冻得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