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竟有这回事?”谢青瑶不禁大感诧异。
府里的规矩,便是通房丫头身边至少也会有一两个小丫鬟服侍吧?她以为她先前混得就够惨的了,这位婉夫人居然落到了连丫头都不如的地步?
春花冷笑道:“自己不争气,能怨谁呢?她这回叫她弟弟过来示好,多半是想求着夫人帮她复宠呢!我看她是白费心思了,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混出个人样来呢,能帮得了她什么?”
这时秋月和小丫头雪儿已经捧了早点进来,谢青瑶便不再多问,只在心底暗暗思量。
磨蹭了一阵子,到了倚翠园的时候,梅氏早已起身,正坐在内室的软榻上看账本。
谢青瑶进去问安,梅含蕾满脸含笑地抬起头来:“我正跟丫头们说,辰时之前你能过来。我便服了你!这会儿卯时还没到呢,你来这么早,不是打我的脸么?”
谢青瑶笑嘻嘻地道:“那可真对不住!不知道姐姐跟她们赌的是什么?若是有什么雅罚,不如就叫我替姐姐受了吧!”
梅含蕾丢下账本子,笑道:“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那些贱蹄子们可没胆子罚我!今儿没什么大事。你何必这么早过来?若是叫王爷知道我累着了你,怕是少不得要甩脸子给我看呢!”
谢青瑶在窗边的锦凳上侧身坐下,笑道:“贱妾在娘家的时候。无论冬夏都是五更天起,早习惯了。这些日子在府里闲得发慌,若能过来替姐姐做些事情,那是贱妾的福分,说什么累不累的?”
梅氏闻言微笑道:“怨不得太妃和王爷都喜欢你。想当初沈氏得宠的时候,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她若能像你这样知进退,只怕也未必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谢青瑶心中微微一凛,忙陪笑道:“贱妾岂能跟沈姐姐相比?贱妾出身贫寒,像那没有根的树,长得越高就越危险。幸亏王爷对贱妾淡淡的,并不十分上心。否则就凭贱妾这胆子,吓也吓死了!”
“瞧你这点出息!”梅含蕾伸手戳戳谢青瑶的眉心,嗤笑了一声。
谢青瑶抬手在被她戳到的地方揉了两下,露出一脸谄笑:“没办法,我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出息就那么点,福多了一定不长寿!如果可以选,我宁可给姐姐做个小丫鬟,借着姐姐的余荫过活,只怕比现在还快活些呢!”
梅含蕾对她的“这点出息”嗤之以齐,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起来。
谢青瑶正琢磨着从她的嘴里打听点有用的消息出来,却听她忽然问道:“听说今儿一早,婉夫人身边的小厮到你那儿去了?”
谢青瑶微微一怔,随即仍是满脸堆笑:“姐姐有千里眼不成?这么小的事都瞒不过您去!那小厮在我屋子外面吵吵了一早晨,见了我却又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正憋了一肚子纳闷等着来问姐姐呢,不想您早就知道了!”
梅含蕾沉吟了一下,缓缓敛去了笑容:“婉夫人自从去年小产之后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平日一向深居简出。照理说,她是最不可能主动向你示好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正因为奇怪,所以才不明白嘛!”谢青瑶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摊开双手作苦恼状。
梅氏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你的心肠软,阅历又少。只怕被人骗了还不自知呢!你想想,昨儿晚上太妃才说过叫你过来帮我管事,她今儿一早就赶着向你示好,是不是太急了些?”
谢青瑶懵懂地点头,梅含蕾便继续道:“昨儿沈氏刚刚没了孩子,你刚刚得了太妃和王爷的看重,她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向你示好,由不得人不多想。你得空去看看她,探探她的口风,我总觉得——沈氏小产的事,多半跟她脱不了干系!”
卷一 一入侯门深似海 53。 我背黑锅我骄傲?
谢青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倚翠园出来的。
她忍着恶心向梅氏摇尾乞怜,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可是在梅氏那样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手里讨生活,想要自保又不肯跌进泥潭里去,谈何容易!
沁芳园离倚翠园并不远,谢青瑶却觉得这段路分外漫长。这辈子。她的腿就没这么软过。
再远的路,也终有个到头的时候。在秋月不住的催促下,谢青瑶终于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迈进了沁芳园的门。
与倚翠园富贵雅致不同,沁芳园似乎只是王府中的一座大一些的花园,亭台楼阁处处小巧精致,用来赏玩是极佳的,住人却不免逼仄了些。
园子是不小的,但住了三位“夫人”和两位“姑娘”,再大的地方也便显得拥挤了起来。
婉夫人的住处在园子东北角的三间小抱厦里,因为没有丫鬟婆子,反倒比别处清静了许多。
见谢青瑶主仆二人进来,江月婉喜出望外。忙站起身来相迎,又是设座又是奉茶的,简直闹了个手忙脚乱。
秋月骄矜地站在谢青瑶的身后,没有丝毫上前帮忙的意思,倒是谢青瑶自己看不过眼,俯身帮着把炉子弄好,拉着江月婉一起坐下。
江月婉的脸上露出一丝赧色:“我这里一向没什么人伺候,叫青妹妹见笑了。”
谢青瑶吩咐秋月到外面去等着,秋月虽不愿,却拗不过她,只得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看着秋月从外面放下了帘子,谢青瑶才转回来向婉夫人笑道:“这府里处处喧嚣,倒是姐姐这里清静些。我如今是想求清静而不可得呢!”
江月婉闻言怫然变色:“妹妹是在嘲笑我么?”
谢青瑶向门口的方向指了指,低声道:“身边养着别人的狗,你不但要一日三餐地喂她,要看眼睁睁着她四处撒野咬人,更要防她随时回过头来咬你一口,这样的热闹。姐姐喜欢不喜欢呢?”
江月婉微微一怔,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妹妹也是这样……我先前若非勿信了旁人的狗,也不至于……”
“所以嘛。这些狗有不如无。自己扫地自己烹茶,清静度日也未必不是一种福分。”谢青瑶替自己添上茶慢慢地啜饮着,由衷地叹了一声。
江月婉深深地看着她。确信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嫌弃或者鄙夷的神情,眼中渐渐生出了希冀的光芒:“我没有看错,青妹妹果然不是俗人。”
谢青瑶冷笑道:“能在这府里活下去的,没有一个不是俗人,婉姐姐夸错了。”
江月婉的脸红了一下,许久才叹道:“如果一年之前便能听到青妹妹这句话。该有多好。”
谢青瑶眯起眼睛笑道:“一年之前,你便是听到了这句话,也不会放在心上。有些弯路,总要走过了才知道是错的。”
江月婉又是一叹,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谢青瑶的面前,屈膝跪了下去。
谢青瑶强拉她起身,冷声道:“给我下跪是没有用的。沈侧妃的孩子没了,这府里总要有一个人来背黑锅。你偏赶在这个时候来向我示好,不是自寻死路么?”江月婉走回原处坐下,咬牙道:“我原不知道你身边也有那毒妇的人……但即使知道了,我或许依然会这么做!我虽然没本事,眼光还是有几分的,这府里能跟那毒妇抗衡的人。只有你了。把命卖给你,我心甘情愿!”
一瞬间的诧异之后,谢青瑶很快便想明白了:“你的孩子。也是梅侧妃……”
“青妹妹果然冰雪聪明,”江月婉咬牙切齿地道,“那个毒妇,她自己是只不下蛋的鸡,就容不得别的女人生下孩子来,我是第一个。沈心妍是第二个,只要那毒妇不死,以后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我已经失了宠,这辈子是没有希望的了,我不求别的,只求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那毒妇的报应!”
谢青瑶的指尖微微发冷。唏嘘了一阵,竟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江月婉凄然一笑,幽幽地道:“那毒妇既然知道我找过青妹妹,那么你这次过来,必然是她授意的吧?她已经决意把沈氏的事,推到我的身上了?”
谢青瑶迟疑了一下,无奈道:“她本来是打算推到我身上的,谁叫你……”
“那倒也是。一箭双雕是那毒妇玩惯了的把戏,既然一定要有人来背黑锅,当然要找最拔尖的那个人来背!”江月婉竟没有流露出后悔的意思来,只朝倚翠园的方向点了点手指,恨声说道。
谢青瑶闻言不禁哭笑连连。
这么说,梅氏选谁来背黑锅,被选中的那个人居然应该感到骄傲?
江月婉皱眉想了一阵,咬牙道:“你不用觉得为难。她打算怎么栽赃给我,你帮着她就是了。我还是那句话:你是府里唯一一个有可能压倒她的人,你不能出事!至于我自己——孩子没了的时候,我就是半个死人了,再添一项罪名也算不得大事。王爷心地仁慈,不至于取我的性命,只要能留着一条命看她的下场,别的我都不在意。”
谢青瑶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清瘦单薄的女人,想从她的脸上看到疯狂或者玩笑的成分。
可是她失望了。
从始至终,江月婉一直都很冷静。那些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信口说说而已。
谢青瑶不禁有些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