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谢青瑶很满意地发现,朱嬷嬷和春花待她比从前恭敬了许多,至于本来就很聪明勤快的秋月,这几天更是可着劲地献殷勤,说话的声音甜得让人打哆嗦。
不出谢青瑶所料的是,沈心妍那边只禁足了两天,就因为要陪着君御涵到芦雪亭赏雪而不得不解了禁。
反观栖芳苑这边,处境却似乎越来越不妙了。
食材开始渐渐短缺,送去洗的衣裳总是隔好几天才送回来,前些日子便叫人去要的银炭也迟迟没有动静。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苗头,但谢青瑶并没有十分生气。
她不比沈心妍身子贵重,一点点怠慢还是不怕的。拜高踩低是天下人都会做的事,不独独是这府里。
朱嬷嬷却开始一天天烦躁起来,成日在谢青瑶耳边念叨,说她不争气,空会张牙舞爪吓唬人,其实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要不是因为栖芳苑的人手本来就少,谢青瑶真想也赏她一顿板子撵出去!
一天到晚窝在被子里面坐吃等死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谢青瑶这一辈子还从来没像这一阵这么清闲过呢!
但是她终究还是喜欢热闹的。这一天春花跟她说梅侧妃来访的时候,谢青瑶“噌”地一下掀开被子,二话不说便钻了出来。
梅含蕾披着一件暗红色绣芍药花的大斗篷,走在雪中便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谢青瑶狗腿地迎出了门,老远便笑道:“我说昨儿晚上灯花怎么爆了又爆,原来是今儿有贵客到!只是这屋子窄,只怕要委屈梅姐姐了。”
梅含蕾忙紧走几步过来握住谢青瑶的手,埋怨道:“怎么也不穿件外套就冒冒失失地出了屋子?你看这手,凉得跟没化完的冰凌子似的!”
春花打起帘子,谢青瑶忙将梅含蕾让进了屋子,亲手捧上茶来,笑道:“梅姐姐贵脚踏贱地,可莫要嫌栖芳苑简慢才好。”
梅含蕾的唇角勾起雍容的微笑:“若说有什么简慢之处,那也是这府里怠慢了你,你何错之有?这府里的奴才们惯会看人下菜碟,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你的难处。”
“这都算不得什么。梅姐姐能惦记着我,青瑶便感激不尽了。”谢青瑶微笑道。
梅氏拉着谢青瑶的手一起坐下,叹道:“你一进府里来,我就看出你是个拔尖的,只不知那沈氏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竟把你逼到如此地步!前些日子那事,实在委屈你了。”
谢青瑶低眉顺眼地道:“倒也算不得什么委屈,我那日实在是太放肆了些。沈姐姐身子贵重,连太妃和王爷都舍不得惹她生气,梅姐姐当然也只好顺着她。贱妾知道自己这条贱命能得保全,已经是梅姐姐费心周全之德了。”
“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丫头。难为你心里明白,看得出我的难处。你不怪我,我就放心了。”梅氏握紧谢青瑶的手,感慨地道。
谢青瑶低头笑了一下,接着又露出忧色:“可是沈姐姐现在风头正盛,姐姐为了我已经得罪了她,以后的日子会不会不好过?”
梅氏笑道:“傻丫头,我已经在这府里主事两年了,再怎么不好过,也缺不着吃穿用度,何况我父亲官居一品,沈氏还不至于蠢到当真跟我撕破脸皮!可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她患难姐妹,却也是她的眼中钉,她最容易拿捏的人是你,最想害的人也是你!这些日子我见她在王爷面前撒娇撒痴,不知道又在求些什么,我总怕她还是不肯放过你……”
谢青瑶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没错,我们是患难姐妹,见证过彼此最困顿不堪的岁月……就凭这一点,她也不会容许我在这府里活下去……”
梅含蕾悲悯地叹了一口气,谢青瑶已起身跪地:“姐姐,现在只有您能救我了!青瑶愿意做个使唤丫头伺候姐姐梳头洗面,求姐姐看在一起伺候王爷的份上,帮我在这府里活下去!”
卷一 一入侯门深似海 24。如果那孩子没了……
梅含蕾含笑扶谢青瑶起身,拉着她的手道:“别说什么求不求的话,咱们都是伺候王爷的人,本来便该相互扶持才是。沈氏想凭着肚子里的孩子一手遮天,咱们若是坐视不管,这王府迟早要被她弄得乌烟瘴气!”
谢青瑶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也太不成话了!沈姐姐家里是经商的,能跟姐姐你比肩做个侧妃,已经是王爷天大的恩宠了,可是这几日我冷眼看着,她竟有要跟姐姐一争雌雄的意思……现在便已经恃宠而骄到如此地步,等将来诞下小世子,那还了得?”
梅氏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露出了阴沉沉的神色:“我岂能让贱人如愿!她不过是仗着肚子争气罢了,说到底,王爷和太妃看重的是她的肚子,而不是她那个人!如果没有了那个孩子……”
谢青瑶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寒。
她很清楚地知道,梅氏说的那个“如果”,并不只是假设。
这府中的侍妾少说也有六七个,其中未必没有比梅氏进府还要早的。这么多女人,居然至今都没有人生出一个孩子来,这真的是一件寻常事吗?
谢青瑶偷偷地觑了梅氏一眼,忍不住猜测:她的肚子至今没有什么动静,究竟是她自己不争气,还是中了旁人的招?
这府里的水,竟比她想象的还要浑!
梅含蕾看见谢青瑶的脸色,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要乱想,我不会蠢到对王爷的孩子下手,毕竟那是咱们府里的第一个孩子。府里人丁兴旺,咱们才能富贵绵长不是?”
谢青瑶闻言连连点头,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算明智。
如她所料,梅氏果然是个狠角色,这也就意味着她以后更加不能掉以轻心了。今日这女人特地跑来找她,绝不是为了替她自己找一个包袱来的!
正沉吟间,梅含蕾忽然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回府的那天,马车究竟是怎么坠河的?”
谢青瑶略一沉吟,苦笑道:“我坐在马车里面,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莫名其妙地颠簸了一阵子之后,连车带马就一起沿着山坡滚下去了……许是驾车的马受了惊吧?”
梅氏用怜悯的目光看了谢青瑶很久,随后才轻声叹道:“怪道人说‘难得糊涂’,这世道,终究是糊涂人的福气大。”
谢青瑶装着不明白,皱眉追问:“梅姐姐在骂我是个糊涂人吗?我倒确实是自幼糊涂的,可是这坠河的事,若不是马受了惊,难道还能是有人故意害我不成?”
“你倒是说说看,马车出事之后,车夫去了哪里?”梅氏面带忧戚之色,循循善诱。
谢青瑶皱眉想了许久,脸上渐渐浮现出疑惑之色:“马车从山坡上滚下去的时候,车夫好像已经不在车上了,许是他发觉马惊,自己跳下去了吧?贪生怕死乃是人之常情,这倒也怪不得他。”
“我的傻妹妹,你这样的性子,在府里怎么过得下去?旁人明着害你,你还把他当好人呢!你也不想想,驾车的都是最温顺的马,哪有轻易受惊的道理?何况马便是受了惊也只会沿着官道乱跑,岂有滚进河里去的?”梅氏用手上长长的护甲敲打着桌沿,恨铁不成钢地道。
谢青瑶大惊失色:“难道是有人要害我?是那个车夫吗?可是为什么……”
梅含蕾悲悯地看着她,摇头叹道:“你这性子,真不适合在王府这种地方生存。那车夫害你做什么?这府里谁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自然就是谁想害你了。”
谢青瑶愣愣地做了很久才不确定地问道:“姐姐是说,很可能是沈侧妃……”
“你别怕。只要是在府里,她就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你以后小心些就是了。”梅含蕾拍拍谢青瑶的手背,安慰地道。
谢青瑶的脸色有些难看,梅氏劝了一阵,又担忧地道:“本来我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沈氏所为。你既已经平安回府,我便不打算再追究此事,谁知近来我恍惚听见沈氏身旁的人正在想法子找那个车夫,此事怎么由得我不担心?沈氏一直想借着你坠河的事兴风作浪,若是被她先找到了那个车夫,再威逼利诱地吩咐一篇话出来……王爷便是心里信你,也架不住她三番两次吹枕头风啊!”
卷一 一入侯门深似海 25。毒不死人,饿也饿死了
怀揣着一肚子心事送走了梅含蕾,谢青瑶忽然觉得好累。
虽然在进府里之前她便已经知道自己将面对数不清的麻烦,可真的身处其中的时候,她才知道坚持下去有多难。
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