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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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掰开他的手,杜衡讽刺的语气中带了自己都没觉察的宠溺:「殿下还是离不开娘的奶娃儿吗?」

崇临也被自己撒娇般的举动惊呆了,仿佛被烫到一般收回手,脸骤然通红,忙别转头去。过了这麽多年,想不到生病之时还是如此软弱,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小安用侧旁叠起的棉被帮主子垫在身後,扶他坐好。

吩咐小荻收拾药箱,杜衡打个哈欠:「私房话留给你们慢慢讲吧,朝廷政事可无趣得很。」临出门又回头道:「殿下,如果被我发现你没好好喝药,哼……」

那我,自有我的处置方法。

门关上的时候,崇临仍低著头,呆呆看著左手包扎的纱布,似是还没回神。

苏清凌尚未成亲,也没有恋人,对情爱之事算是一窍不通。但此时见崇临丢了魂的模样,突然回想起太子那句暗有所指的话,问候六殿下和……他吗?

初见杜太医就知是个风华绝代的人物,方才虽满脸疲惫又带了瘀伤,长发凌乱披散肩头,但一颦一笑仍让人凝目。若说崇临的美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杜衡就是俊美得近妖却没有妖的俗媚。六皇子、杜太医和太子三人间,究竟有何纠葛……

小安出去准备茶点,屋里只剩他们两个。崇临沈静了思绪,让苏清凌在身旁榻上坐下:「你说的要事是?」

「殿下,」苏清凌神色严肃,透著凛然:「清凌之父乃是武官,但从不仗恃武力逼压於人。他曾说过『人命虽可夺,人心不可欺。上位者失德,则路不远矣。』」

「究竟发生何事?」听闻此言,崇临顿感不详。

「军令已下,希望还来得及设法补救。」

苏清凌将这几天听到、看到和从王洛甫处得知的一切缓缓道来。

五日前,巴郡郡守卢启善全家二十九口午时游街斩首示众。卢启善治巴郡七年,广有贤名,行刑台前聚集近万人。处刑时卢启善鲜血飞溅直上染红白练,百姓哭声齐天,当场引发暴乱,激动的人群冲上行刑台。

眼看场面压制不住,监斩官冯道弘竟下令负责守备的驻军神射营,所有暴民但有反抗格杀勿论。漫天血腥过後,法场横尸数千,踩踏致死的便难以计数。神射营也死伤上百,卢启善头颅不知所踪。

当晚阜匪军头目邵琰一改以往神出鬼没偷袭战术,领五千余众,帅旗之上高悬卢启善人头,浩浩荡荡攻进兴邑。沿途百姓夹道相迎,声势极隆,投军者亦猛增。邵琰曾是武将,因小人陷害而被罢官远放,行军打仗是行家里手,且攻守皆长。

兴邑虽地小民贫,却位处巴蜀交界,驻军近半屯粮兵械都在其中。如此军事要地守军却不足三千,见阜匪军杀到,六成守军竟不战而逃,守尉赵杰见大势已去,弃城快马三百里投奔泸县驻兵营,指挥使许靖闻知後倾四千骑兵全力回救,却在城下遭遇顽强抵抗,流矢飞石滚油火烧无所不用其极。四千兵马仅生还数百,几乎全军覆没,许靖战死。

起义军以兴邑为老巢,气势如虹一路挺进叙永。蜀郡西南苗藏部族亦连成战线,陕西郡临洮也後山火起,形势万分危急。

各驿所探官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战报不分昼夜递回消息,朝野震惊。恒帝痼疾发作已在紫宸宫卧床多日,只等著服用国师炼制的延寿丹丸。皇帝大限将至,能否挨到今春都未可知。值此紧要关头却突生战火,崇嘉、崇宁两党彼此推搪责任如疯狗般互咬,全没人去想些对策解这困局。

卢启善之死终成最厉害的火引,顷刻燎遍荒原。他生前为国为民不计身家性命,岂料死後却做了叛国先锋,何其讽刺。当时崇临和杜衡力保卢启善原只为防患於未然,怎想战事爆发得如此迅急。

崇临咬牙问道:「三哥作何指示?」

「撤陇裕关关西营四万兵马回汉荣,夺回兴邑老巢,进而挺军直上全歼阜匪军。」苏清凌一字一顿:「粮草若不及调运,必要时沿途抢掠村庄农田,无须顾忌。」

一声惊叹生生咽下,崇临惊得瞪大了双眼:「……作死,作死,这是在作死!」

苏清凌垂下眸子点点头,他早知即使旁人不懂,崇临也必明白他忧心为何。

陇裕关乃是天堑,与骁勇善战的羌人仅一山相隔,历朝历代都是军事要地,置重兵把守。前朝提督九门步军统领廖定远是个不世出的军事奇才,精研兵法又熟谙奇门遁甲八卦术数,他在陇裕关东西以三七为界分设二营,互为关照,形成双防线。自此二十几年羌人再无攻破陇裕关的记录,东西营亦延设至今。关西营在前,共五万兵马,关东营靠後,仅一万余步兵。

羌人贼心不死,对中原风吹草动向有耳目。如此大规模调兵动静必难掩藏,关西营空虚,虽有天险为依凭,但以往早有多次羌人攻过来的记录。若他们此时兴兵进犯岂不犹如大开空门?更不用说还吩咐四万没有粮草的驻兵孤军深入腹地,沿途劫掠田地乡镇,简直是自掘坟墓。

军令已下,如今追悔不急,只能想法补救。内忧外患之际,最缺的也许并非兵马而是能臣吧。崇临抬眼看向身旁十数日未见却清臒不少的男子,真挚道:「有朝一日若能拜你为相,天下便安了。」

「殿、殿下……」苏清凌怔住了,慌忙摇头:「清凌何德何能。」

崇临向他伸出手:「清凌,我当你是唯一的朋友。我信你。」

苏清凌颤抖著握上,指掌贴合,用力扣紧。

东篱宫桌案抽屉中,精心卷折著一纸词。词文是崇临少时所作,墨香犹存的字却非他所写。其书法细瘦中有著清灵峻骨,虽没落款盖印,但他识得那笔迹。

幼年丧母,遭人落毒,终日寂寥病中,没半个知心好友,只觉了无生趣。读书明理又有何用,终要少年埋骨千机沈璧。无尽空虚滋长起疯狂的欲望,即使生年短暂,若能让自己的存在与才能为世人所知所重,成为良相,坐握间指掌天下,睥睨世间,夫复何求?因此他写下了那首词,在十二岁的秋夜。

但未曾想,不过数月之隔,一个少年的到来轻易改写了一切。他夺走他的心,却又狠狠剜开撕碎踩在脚底。

杜衡,九年前我敢说,九年後的今天我敢说,便是九个月後许已阴阳相隔我还会说──这辈子崇临最想要的,不是权势不是名位,而是和你青山碧水,携手相伴,暮暮朝朝。

第八章

「够了!」崇嘉一声断喝,气势之摄人连为他添茶的侍卫都吓得魂不附体,马上退立一旁。

真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你苏清凌何等身份,敢公然对皇子决策指手画脚!「什麽羌人犯境,纯属无稽之谈。阜匪军闹得满城风雨,不过千里之隔,放著几万兵马吃闲饭吗?陇裕关天堑羌人大军还能飞度不成?」

虽然心有畏惧,但苏清凌毫不退让,连面上神色都不曾改:「小人句句实言,望殿下细思明断。天险只是屏障,绝非万无一失。调动边疆屯兵乃是下下策,首先应派遣良将,妥善分调两郡驻军,再从武关星夜兼程急调三万左右兵马……」

一巴掌打飞了案上镇纸,崇嘉神色冷极:「念在六弟面子上我才见你,却不是要听你这堆废话!从武关调兵?兵还没到巴蜀早就沦入贼寇手中了!苏书令史,趁我还没下令把你绑起来治罪,有多远滚多远!」

从兵部总衙出来,已是飞雪满天。苏清凌拢紧身上裘袍,纯白狐毛在风中柔顺飞扬,和白雪融为一色。这件裘袍原搭在崇临盖的锦被之上,临走时他将它披到了自己肩头。

这场战事究竟会如何呢?人力有时而穷,并非所有事情努力便会有结果。

时机已近,若崇嘉继承皇位……可是天下百姓之福?但太子亦难成仁君,斩杀卢启善的祸事便起於他的狂妄无情。六皇子虽是继承大宝不二佳选,但天不我与,又有何用。

自古志在皇权者,有谁为江山社稷、万千子民花过半分心思?光顾著一己帝王业,哪管脚下累累白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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