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1 / 2)

>  “御医生,你没事吧,啊——”站在御怀远身边的一位乡绅道:“你流了好多血,去看一看。”

“我没事——”御怀远推开了对方,指挥着身边的人,“把能走的动的人都带到仁济善堂……”再后来的事,他就顾不上了,忙着安置伤员,忙着联络各方取药,只觉得脖子里粘稠的血液一直没有干过,缠在头上的布条总是湿漉漉的,大家看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担心。

御怀远想,把手上这个病人处理完就去看看自己的伤口吧……陡然间,眼前一黑,整个人栽了下去,只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再醒来的时候,如泥委地,只剩下一只眼能勉强看得清,林北雪出现在视野里,面色蜡黄铁青,薄唇上结了一层褐色的疤,像是脱了相。

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林北雪扛起了御怀远,将人扔进车里,大肆地按着喇叭,生生地闯出一条路来直奔虹桥疗养院而去,那里有全上海最先进的设备和精良的西医。

御怀远这一晕,主要还是因为失血过多,爆炸的时候飞溅的玻璃划伤了头,很大一个口子藏在浓密的黑发中,他没注意到,别人也没有注意到,放任自流。

御怀远醒来已是暮色沉沉时分,林北雪坐在床边,御怀远勉强笑笑,嘴硬着:“你看,我不是没什么大事——”

“怀远。”林北雪忽然开了腔,刚叫了一句眼圈就发红了,那种可怜兮兮的神色是御怀远从未见过的,他简直实在哀求他,“跟我走吧,离开上海吧,也不知道要打多久的仗,我们随便去哪里好不好,只是不要待在上海,你愿意行医就继续行医,不愿意我们就找个地方窝着,我只求你——”林北雪哽咽了一下。

御怀远呆住了,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从一开始,林北雪就没遮掩过自己要出国的目的,御怀远也是清楚的,他们这样的关系终是不能在一个地方长长久久的下去,几年,人们也许是不在意的,但十几年,几十年,总会有人瞧出端倪来。若是一个人独活于世也就罢了,只是他还有兄弟,还有庞大的亲族……所以,御怀远也没有抵触过要走这件事。

但是,却不是现在。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若是四海升平的时候走也便走了,但现在内忧外患着,又被人这般欺辱着,情绪完完整整控制了人心,怎么能在最艰难的时日说走就走?毕竟生于斯长于斯,亡了国就算是到了任何一个地界又岂能快意逍遥?

一个亡国奴,何谈生存于世?至少御怀远是无法接受的。

“北雪,再等等,再等等好么?至少,等打败了日本人——”他这样求他,他又何尝不心疼?何尝不想着跟他去?只是人又岂能分成两半?这样狠心地拒绝着林北雪,仿佛是将刀子插。进了自己身上,血淋淋地,撕裂般地痛。

御怀远甚至不敢看林北雪眼中失望的神色。

“好——”林北雪凝视着御怀远皱成一团的脸答了话,他惶恐地抱紧了他,在这人命如蝼蚁一般的世道,每一次的拥抱和见面都显得弥足珍贵,林北雪甚至不敢想象今天这样的事还要再发生几次,只是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铁板钉钉了,再也没办法改变,所以他就这样顺着他,这是本能的唯一选择,时间久了,也便没有不愿意。

……

数日后,南京路先施公司门口又落下了一枚炮弹,死伤者无数,引发无数家破人亡的惨剧,不胜缕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果如林北雪所料,战事没有很快停下来,到了十一月,国军彻底撤离了上海,在南翔布下防线作战,到布防完成后,上海除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两块地方幸存外,四周全被日军侵占,再也听不到震天的枪炮声,激昂的民意陡然消沉下去。很多人都认为上海不是久居之地,仓皇之间逃了几十万人去江浙一带,彼时宋子文还写了一列名单,无数军政界、工商界人士纷纷撤走后方。

林北雪和御怀远都没有动,一个看似在家修身养性,一个看似每日忙碌出诊。

那时节,日军控制了上海,商业领袖没有一个逃的过,全在日本人的逼迫下出资入股共同开厂,而长喜川的怀柔政策在内部长期受到非议,现在日本人有了底气硬来,所以他也逐渐被边缘化了。这么一来,反倒不再去逼迫林北雪,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落水危害一方,林北雪先前的作为反而算不上什么。

情况越来越恶劣。

十一月二十三日,无锡失守。

十一月三十日,常州沦陷。

十二月九日,日军迫近南京,发布最后通牒。

十二月十七日,浩浩荡荡侵占南京。

据日本人所著《南京占领记》所记:中国人在此一役,共丧生六十万人。

彼时,上海租界的国外报人尚未撤退撤走,拍电报将日军暴行发向世界各地,描述极其详细,各国外电又译回中文转刊上海报纸,御怀远在诊所看到时这份报纸时,只觉得手脚冰凉,想起日军占领宝山时的状况。

宝山本是吴淞炮台附近的富庶之乡,十余万人口,居民多是小康之家,富商比比皆是,穷苦之人较少。日本人对吴淞炮台久攻不下,恨之入骨,因此炮台甫一陷落就将军队开进了宝山,连抢三天,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很多青壮年都被拘捕,受尽拷打,而妇女受害更深,两百余名适龄良家妇女被捆绑起来送进城隍庙去惨遭蹂躏,第一天就有数十人悬梁自尽,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发生,所有的妇女都被扒的一、丝不、挂,为了防止她们逃跑,日军还在周围架起了电网,许多人并不想逃,只一心求死,一天之内,电网上就挂了数具焦黑的尸体,触目惊心。

宝山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

宝山人纷纷逃了出来,大多住在郑家木桥附近的客栈,御怀远为老病家出诊时听到这样的暴行,几乎气得站立不住,对日本人愈发恨得深,连带对那些为虎作伥的汉奸也恨不得寝皮啖肉。

有日夜归,林北雪深夜未回,御怀远问了一句:“二少呢?”

“有个日本人打电话来,出去了。”

御怀远心中一沉,长喜川已长久不同林北雪联络,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莫非是有事?正想着,林北雪的汽车声响了起来,御怀远立即打开门迎了出去。

瘦长的身影伫立在孤灯下,显得格外孤单。

林北雪想起长喜川的话,“北雪,你若能走,便快些走吧。”

战后长喜川受到了排挤,如今要被调回国去,想到同林北雪还有同窗之谊,所以邀他出来喝一杯临别酒,只是两人之间隔着国仇,一晚上也难得说几句话,直到林北雪起身告别时,长喜川才吐了真言。

“现在政界风气变了,以为中国难以再战的人占了上风,他们都主张等待时局自然变化,希望签下一纸合约,现在德国大使陶德曼居中调停,一致得到了政界的认可,短期内仗打不起来,不过——”长喜川端着酒杯,笑得奸猾,“我对中国人的认识向来更深一些,你们有句话叫蝼蚁偷生,何况是人?看着吧,总归是要打起来的。”

林北雪冷笑,“连我这样没什么大局观的人都不愿仰别人鼻息而活,何况还有那么多的有志之士。”

“所以说,这次和谈是给你们一个喘息的机会,你们的军队在浙江遗留了很多辎重,我听说趁着周旋和谈的时候都悄悄运走了,真是可笑,当局竟然坐视不理。”

林北雪默然不语,但面色极不好看。

“北雪,不用对我摆出这种表情,我们毕竟还是同学不是?”

“告辞。”林北雪毫不留情地道。

一路回来,林北雪就在琢磨长喜川的话,他从来不会怀疑长喜川的判断,因为这和自己的定论是不谋而合的,注定是要有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在这样的战争中,他应该怎么存活下来呢?

若是小家小业孤身一人就罢了,现在他有御怀远了。

林北雪从来都是一个利己主义者,长喜川靠不住,歹土更是靠不住,伪政权愈发是个摆设,日本人倒是靠得住,但林北雪虽利己却尚有气节。

“想什么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见林北雪久不下车,御怀远敲了敲车窗。

“没事的,长喜川要回日本去了,所以去见了一面。”

“哦,太晚了,回去吧。”

“嗯。”

林北雪决定,各方面都活动一下,但绝不深交。

……

一眨眼,战况愈发激烈,上海陷入了“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畸形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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