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穗立刻做出惊叹的表情,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蓝家山,然后却对徐微微说:“他对你有意思了?”被人当面这样说,蓝家山真是情何以堪?
徐微微大为懊恼:“拜托,他哥哥可是要了我哥哥的命,现在还在牢里呢。”
麦穗不以为然:“那罗密欧和朱丽叶还——”
徐微微绷起脸:“再胡说八道,我就要翻脸了。”
麦穗并未收敛笑容,反而笑得更暧昧了,要不是听说她见过那块石头,蓝家山真不想坐在这里和她们闲扯下去。
她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我是报社的编辑,上回老黄去岩滩采访的时候,我正好在水电站组稿。所以那个女孩被捞上来时,我也去了现场。”
蓝家山心里一惊:“你见过那块石头?”
麦穗点头:“但我印象最深的,并不是那块石头,是她穿的鞋。”麦穗的声音很低。
麦穗轻轻说:“在一个偏僻的小镇,看到那一双时髦的鞋,而且是名牌,会觉得很奇怪。我很想看看她的脸是什么样的,在我想象中,她应该是很漂亮的吧。”她的目光充满了悲悯,这不是美好的记忆。
但麦穗一直没能验证:“她的脸盖着白布。公安的神色很紧张,他们不许旁边的人掀开那块布。有个镇领导在旁边吐了,两个潜水员的神情很悲伤。事情过去很久了,我的脑海中都一直浮现着这样的画面,一条紫色的裤子,却为什么穿着那么一双名贵的鞋?”
蓝家山摸不着头脑,这女孩的思维也太跳跃了:“紫色的裤子?”
麦穗说:“不好意思,没有歧视你们小镇女孩的意思,城市女孩是不会穿那么艳丽的裤子的,也不会搭配那样一双鞋。”
徐微微问:“你得出什么结论?”
麦穗茫然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感觉到,穿这样鞋子的小镇女孩子,一定会遇见什么事情的。”
蓝家山无法体会到女性那种对鞋子服装的细微感受,但既然谈及一位女孩不幸的命运,他反而不好意思开口打听石头的细节。
徐微微替他想到了,她沉默一下,问:“说说那块石头吧?”
麦穗答:“她的手上缠着一些绳子似的东西,一块黄色的鹅卵石,有点虎皮斑,老黄拍了张照片,我估计他也没太注意这事,那块石头被传得面目全非了,你不会也相信它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吧。”
蓝家山问:“听说她和一般溺水的人不同?”
麦穗说:“对,她的身体很沉,那两个潜水员悄悄议论,有个人说女死者像铅块一样沉,他们说她有冤屈。他们以为我听不懂瑶话,其实我懂。”麦穗解释:“我男朋友就是瑶族小伙,我跟他专门学过瑶话。”
她对自己的语言技能做了些解释:“因为我觉得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以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打情骂俏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他们在悄悄嘀咕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内容。”
“很奇怪的现象。”蓝家山也不相信一块石头可以把她“定”在水下。溺水的人是不会沉在原地的,何况水流又那么急。
麦穗说:“有些事情确实也不好解释呢。”
麦穗跟着黄记者留在岩滩继续采访,但她第二天就坚决回到柳州,因为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
“有人说小伙子跳水逃生了,女孩的家族发动了很多人打听他的下落。他们设置了路卡,那天晚上,我记得我们在天台上喝茶的时候,看见大坝后面的半山上起火了。很多人都赶过去看灭火,我老是觉得这把火是那个小伙子烧的,然后他趁人不注意,就逃离了岩滩。我感觉很不好,第二天我就回去了。后来黄老师回报社,告诉我,两天后,小伙子的尸体从水里浮了上来。”
这事给麦穗的印象非常不舒服,但女性对细节的勾勒却把一个小镇的悲剧事件中的宿命和阴暗面寥寥几笔就渲染出来了。
4。忠言逆耳
麦穗先回房间了。徐微微和蓝家山两人都不太自在,心里的疙瘩还没有解开。
徐微微还是忍不住了,她说:“蓝家水替韦娜转过信件,还是你告诉我的,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我是最近一次去看蓝家水时,才向他打听过这封信的事。在这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聊过韦娜的事。”
确实,她哥哥没了,蓝家水要坐牢了,谁有工夫去闲扯这事啊。
徐微微道:“在此之前,我一共去探望过蓝家水你哥哥七次。你说说,我这是在利用他么?”
蓝家山不好意思地说:“你对他挺好的。”
徐微微不客气地说:“是的,因为他是个……”她语塞了一下,无法想出一个准确的词来。
徐微微下了几个单独的定义:“他的心肠很柔软,他做错了事,被惩罚。”她的表情有点迷惑。
蓝家山想象不出她和蓝家水会谈些什么,这两人的身份多微妙啊,相处时难道不会尴尬吗?莫非他们现在成了朋友?这真是不解之缘。
她曾对同事说:“这家伙认为我在暗恋老黄而利用了他们哥俩。”就这么四两拨千斤,轻巧地化解了蓝家山对她的猜疑,而且嘲弄了男人的小心眼。这女人很聪明,也够磊落。
蓝家山问:“这事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女人的心思,他猜不透。
“你找石头,我替老黄澄清事实,我们各取所需。”
徐微微说:“找到石头,卖了钱,还是进你口袋的。”蓝家山心里挺高兴,忍不住贫了一下嘴。
徐微微正色:“你可能不知道老黄当初那事闹得有多大。一大群岩滩镇上的居民包车上柳州,堵在报社门口,打着横幅,说黄记者作风败坏,勾引有夫之妇,这事对老黄有多大的伤害?他基本上终结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他在副刊部混日子,准备下决心移民了。这件事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所以我很想知道,这到底有没有内幕。”
“老黄就不可能犯一次错,动心那么一次?”蓝家山心想,老黄那气质,那模样,让女人心动,然后被诱惑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徐微微严肃地说:“有人在故意整他。”
好吧,权当这是第一个理由。
徐微微又说:“这次报道岩滩的水手事件,我写完后请教老黄,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替我改稿。他是一个好老师,好丈夫,好爸爸,如果能为他做些什么,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这是第二个理由。
她回忆:“我们报社不少未婚女孩子都喜欢他,把他当成找男朋友的模板,我很欣赏他,但我不会想找这样的男朋友。”她说话很有逻辑,澄清误会,层次分明。
蓝家山问:“你想找什么样的?”
徐微微忽然打开了话匣子:“我会找个同龄人,可以一起成长的,愣头青也好,吵吵闹闹也好,有个人,就这么在你眼皮底下,陪着你一起变老,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吧。”徐微微说,望着远方,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你呢?以后想找什么样的?”
蓝家山愣了,在她眼中,卓越根本就和自己走不到一块?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他提醒说,底气却不足了。
徐微微耸耸肩:“我问的是以后,初恋总是来得很快,让你来不及准备,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模板。”
蓝家山苦涩地说:“我只想和她这辈子都在一起。”
“你干吗忽然提高声调?”徐微微犀利地望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你不是说给我听的,是说给你自己听的,你不自信。”
蓝家山说:“我要先把20万挣到手。”
徐微微毫不留情地说:“就算挣到了这20万,你还是一无所有啊。对于你能挣多少钱,她未必在意,但不能陪着你一起成长,她会在意。”
这话尖锐地戳进了蓝家山的心口。
她进一步说:“她不可能陪你去岩滩,你又不回柳州,她当白领,你当水手,就算你挣到了钱,在柳州开店、买房,你们就能在一起了么?她不是要去首府吗?你怎么办?把生意做到南宁?你留在岩滩,就是等于放弃了她。”
蓝家山默然。来柳州,他想见卓越,又怕见卓越。他觉得欠了她,又不知该如何偿还。
蓝家山乱了分寸:“你觉得我应该留在柳州?”
徐微微毫不留情:“我觉得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你做好了所有准备,吃苦的,受骗的,甚至不怕死,可你却没有看清你们的未来。她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却在装糊涂,自己骗自己。”
给她说中了。蓝家山默然。
徐微微乘胜追击:“不是想揭你的伤口,但忠言逆耳。我只是在警告自己也不要犯同样的错误,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兴趣。”
蓝家山郁闷:“看你冷眼旁观,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很多实战经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