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杀了他们。”
听到这句话,高畑舞脚下一软,踉跄着倒退,靠到门板上。
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找不到开玩笑的成分,舞低下头,焦躁地揪住自己额前的碎发,她一下一下地捋着,许久之后,头也不抬地问:“……我是不是该给警察打个电话?”
她声音极低,简直像碎碎念:“没错…打个电话给警察,就说早上是我看错了……”说着,舞就掏出提包中的手机,打开了拨号盘。
南光的表情变了一下,她抓住舞的手腕,阻止了她:“不用。”
“可是、可是……”舞挣开南光的钳制,颓唐地蹲下身,双手插在自己染成亚麻色的长发之中,“南你因为我被抓了怎么办?”她说话逐渐又带上泣音。
“犯了法就该坐牢,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南光平静地说。
“是!”舞突地站起来,瞪视着南光,眼眶里盈着两汪泪,“你杀人是要坐牢,可是那群人抢劫女人的时候,警察在哪里!他们杀害女人的时候,警察又在哪里?!”
说完,高畑舞也意识到自己的偏激,重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脑子很乱……”
从目睹南光被带走,到看到她回来,这中间的几个小时里,高畑舞在脑子里预演了很多种可能性。不是南光的可能性,是南光的可能性;她被伤害的可能性,她被抛尸的可能性;警察抓得住犯人的可能性,警察抓不住犯人的可能性。
她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等找到南光后,自己要如何安慰她,帮助她走出阴影,甚至帮她复仇,教训那群混蛋。她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还有南光已经杀了他们的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舞十分清楚,南光说的没错,在这个社会上,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犯了法就该坐牢,可那群在她脑子里已经死了千次万次的“死人”,就算是真的杀了又如何?难道南光这么大好的青春,要为了几个烂人在牢狱中耗费吗?
打定了主意,舞反抓住南光的手腕:“凶器呢?”
“既然总有人要坐牢,那不如我去。”见南光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她虚弱地笑了笑,“反正我的人生本来已经烂掉了。”
南光和她对视了一会儿。
“不要。”南光说。
舞激动不已,提高音量,又怕这里隔音不好,压低了声音:“为什么?难道你觉得我连替你坐牢都不够格吗?”说可以帮她的时候那么执着,现在却不肯接受她的帮助?
南光无奈地叹口气,掰开了她紧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你冷静一点。”
“我会被抓的可能性并不高,如果不是你报了警,概率还会更低。”南光说着,看到对方脸上露出愧疚,又补充道,“这不是在怪你,正相反,我觉得你做得很对。”
“即便不是我,也是别的女人,你的一通电话,就有可能帮到一个人。”
“而我之所以说被抓的可能性不高,则是因为东京警察的效率实在不行,就算一接到你的电话他们就出动,等能找到事发现场时,那辆车应该都被烧得差不多了。”
“除此以外,我在他们脸上划了其他黑道组织的标志性记号——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舞捂住了嘴巴,勉力摇了摇头。
南光继续说道:“总之,为了图方便,这件事更有可能被当作帮派斗争结案。如果真的有人能不顾这些表象,继续追查下去的话,被抓起来我也没有任何好遗憾的。”
南光将双手搭在舞的肩上,看着她的眼睛:“至于你说的什么够格不够格之类的,我知道,之前冒昧说出能帮你,可能会让你觉得我很高高在上,想要扮演救世主的角色。”
“可我没有在开玩笑,也不是想让你感激谁。”
“健康也好,正确的选择也好,不过都是一种幸运。你和我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的不同。”
“我不觉得幸运的人就比较高贵,但不幸的人一定需要帮助。”
“我所说的可以帮你,不过是替这个失职的社会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弥补。”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慈善家,我的帮助可是有条件的。”
“我可以提供给你未来几年读书的费用和最低限度的生活费,给你重新开始的机会。包括你重新进入社会的头一年,我也会帮你。但是,那些不合理的费用,我一分都不会出。”
“只要你好好读书、工作,就不用还我这笔钱。与之相对的,要是你觉得这种生活太贫乏枯燥,选择重操旧业的话,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打电话举报你工作的每一家店、每一家宾馆、每一个网站,让你再也无法在这行生存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舞张着嘴巴,愣愣地听着她说完这些话。
过了好一会儿,舞结结巴巴地开口问:“南你、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南光叹了口气。
“我当然没有爱心泛滥到对每个人都如此,救人和救猫救狗可不一样。猫狗的生命再长也不过一二十年,想要拯救的话,只要提供医疗、食物和住处就差不多了,想要救一个人却太难。我之所以会对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
“你想要救自己,也想要救别人。你所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
舞眨了眨眼睛,今天她已经哭过太多次了,眼眶酸涩不已,可现在,她不想哭。她又问:“那、那么多的钱,你是从哪来的?”
南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打开了自己带回来的提包,除了一条红色的绳子、两把刀、一些证件,就是一大沓的钞票。
舞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南光合上提包:“……远不止这些,如果你不想碰这种来历的钱,我母亲从和我父亲离婚开始,每个月都会支付一笔抚养费,这十几年来也累计了几百万,够你读书用。”
两个人站在那里,沉默地对视着。
高畑舞的嘴巴几次张了又合,南光就静静地等着她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舞终于再说出话的同时,外面也传来了南光父亲的声音,呼唤她们二人出去吃午饭。
“先吃饭吧。”南光决断道,“我知道任谁听了这些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你不用急着答复,需要我的时候,就来这找我。”
舞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走出了储物间。
虽然南光说会给她考虑的时间,但一顿午饭吃完,舞就做出了决定。
“再考虑下去,我一定会后悔!”舞坚定地对南光说,她的眼尾还带着一点哭泣的红。
再进去储物间聊不免过于显眼,下午没有课,南光干脆带她回了自己的家。
这是一幢一户建的二层小楼,从外面看就是日本随处可见的普通住宅。走进大门前,南光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她便抱歉地叫舞耐心等待自己一下。
又是几通电话,看来对面实在事务繁忙,抽不出空来。南光合上手机,径自带舞走进去。为舞拿出客用拖鞋,南光走在舞的身后,方走到客厅,就听到舞叫了一声,向着楼梯口的方向跑去。
“你没事吧?”看着摔在地上的少女,舞担心地问道。
夏初的天气,少女依旧穿着长袖长裤,舞试图把她抱起来,动作之下拉扯到她的袖子,露出她布满伤疤的手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不起!”舞自觉做了错事,又连忙放下她,帮她整理好衣服。
“…南学媎。”少女虚弱地叫了这么一声,离开了长发的掩映,舞看到了少女更令她惊讶的面容。原本闭着眼睛的少女抬了抬眼皮,发现抱着自己的是个陌生人,害怕地用长发捂住了自己的脸。
“让我来吧。”赶来的南光及时把少女抱进自己怀里,对舞说,“抱歉,今天可能不方便继续,我会用邮件再跟你确认见面时间的。”
舞呆呆地站起来,说了几声好,然后小心地转身离开,留两个人独处。
确定听到了大门关闭的声音,伏在南光怀里的少女才抬起头:“……她走了吗?”
南光点头,少女便挪动着离开南光的怀抱:“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学姐的朋友了。”
“不,该我说对不起才是,没提前告诉你会有陌生人来。”南光试图帮她站起来,乾赤音却露出痛苦的表情。
“弄痛你了吗?”南光问着,虽然乾赤音摇了头,南光还是让她换了个坐姿后,轻柔地帮她按摩紧绷的小腿肌肉。
所有手术结束后,乾赤音便开始了漫长的复健,除了定时到医院康复科复健外,更多的努力还是花在平时。不想再过多麻烦家人和朋友,急于求成的后果就是,乾赤音的小腿时有痉挛,躺在床上时还好,像今天这样走着走着小腿肚就抽起了筋、摔倒在地,也是常有的。
感到手下的肌肉逐渐放松,南光问乾赤音:“可可呢?他不在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叁月份乾贤一车祸身亡后,由美将获得的保险金一半用来偿还大额的高利贷,四分之一还完旧宅的银行贷款后,就变卖了旧宅,迁到新的住处。
由于此前种种,她们母女之间到底有了嫌隙,由美并不想勉强赤音和青宗跟自己一起住,于是将她们拜托给了南光,定期支付复健费用、请护工上门看护的费用和媎弟俩的学费生活费等。
每天有女性看护上门服务,外加恢复期的南光父亲也能帮着照看、做些适合她食用的饭菜,乾赤音在这里的生活并不算艰难。
还未小学毕业的乾青宗醉心于不良事业,总是往佐野真一郎的机车店跑,倒是他的朋友九井经常会来看望赤音。
因为打算跳级,南光在宠物店留宿的次数比回家的次数还要多,可一来二去的,她总不至于对赤音和九井特别的关系一无所觉。
只要九井保证得了自己的成绩,南光也对他翘课来陪着赤音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赤音支支吾吾地说不关可可的事,是自己不想在他面前露出复健时狰狞的样子才把他支开,没想到这么巧,在他和看护都不在的时候发生了痉挛。
她话音刚落,穿着制服的九井一就跑了进来,他手上提着一个离这里较远的便利店的袋子,额上还有跑动带来的细汗,看他震惊的表情,足以见得赤音并不是为偏袒他而说谎。
烧伤之后,赤音的性格发生了一些改变,曾经可称为美丽的面容变得令人恐惧,重度烧伤需要两到叁年的恢复时间更叫她焦虑,赤音变得更加敏感、易于察觉她人情绪的同时,也变得更加有攻击性,会因为进度不如意而对自己、对别人发脾气。
弟弟青宗神出鬼没,南光的父亲身为长辈、她又不怎么熟悉,于是发火的对象,也就只有甘愿被她如此对待的九井一,和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生气的南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说着,乾赤音又恨起自己不争气的身体,手紧紧地攥成拳,压抑在这二人面前伤害自己的冲动。
南光掰开她的手,抱住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沉默地听着她的哭声。离两人有段距离的九井一颇有眼色,小心放下塑料袋后,一言不发倒退离开了南光家。
等乾赤音的哭声变弱了,南光问她:“发泄够了吗?”
乾赤音拥着她点点头。南光又问:“那要我和你一起看看书吗?难得我们都有空。”
烧伤后,乾赤音不得不办了休学手续,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要放弃升学,因此待自己身体情况稍一好转,她便开始了自学。由于身体条件所限,她每天能好好看书的时间并不长。
乾赤音又点了点头。
南光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向着她的房间走去,一边说:“今天来的那个女生,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你想不想和她认识一下。”
一只手搂着南光的脖子,乾赤音想起方才那张写满担忧的脸,犹豫片刻,再次用力地点头: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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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课业繁忙的南光,时间更为自由的舞主动提出去她学校附近碰头,南光欣然答应,两个人又一起选定了碰头地点。
会面当天,高畑舞换乘了叁趟车,早早地到了南光的大学门口等待。
她穿一条浅色的碎花连衣裙,拎着常用的手提包,站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看着人来人往的学生们。南光背着书包,一路哗啦哗啦跑到她面前,引人侧目。
“抱歉,让你久等了。”南光一边向舞道歉,一边把拿着的书本塞进书包里。
舞叫她不用在意,随后同她并排走去附近的料理店。
吃饭时,舞又吃惊了一把,她还在慢慢地夹饭,南光就火速解决了战斗,从书包里翻出一沓宣传册,挨个翻到自己做过标记的页面,放在舞面前的桌子上。
她连忙放下筷子,接过宣传册,看了两行,忍不住笑出声。
还在继续整理其他册子的南光不解地抬头:“怎么了吗?”
舞捂着嘴巴摇摇头:“不、没什么,只是感觉南你做什么都好有效率,连吃饭也是。”她以为的会谈是一起享用食物,感受一下互相寒暄日常的温情,然后再慢慢沟通彼此拿到的学校情报。
南光有些不明所以,反应了一会儿,脸上显出一点不好意思:“抱歉,习惯了。”她抬手要收起桌上的文件,又被舞制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用,这样很有南的风格。”说完,舞又忍不住露出微笑。
南光将自己收集的资料中的重点一一为舞讲解过去——知晓舞休学期间没有按时缴纳学籍保留金以来,她翻阅了大量的私塾广告和各种大学宣传册,碍于负重问题,这次只带了她认为比较符合舞需求的一部分。
舞认真地听着她讲学校的位置、大致费用、特色专业,不时地点点头。
讲解完,南光也给了她自己和考虑的时间。两个人沉默地做着各自的事,倒也不觉得尴尬。
看了一会儿,舞把手中的宣传册倒转,递给南光看:“你觉得看护专业怎么样?不用重新考试,培训费用低,就业率也不错,政府最近好像很看重这个行业,而且能够帮到别人的话,也算是好事一桩。”
南光皱起眉头。看她欲言又止,舞收起册子:“怎么了?这个专业不好吗?”
南光摇头:“不、不是专业的问题,如果你对它感兴趣,我绝对支持你去学,只是……”
舞重复她的话:“只是?”
南光继续说道:“只是,如果你仅仅因为想快点就业或者不想给我添太多麻烦而选择它的话,那我劝你不要。”
“自从去年看护保险制度开始实施,大部分医院、养老院的看护工作都外包给了私人机构。这些机构良莠不齐,很多都只是为了骗取政府的补助款,对就职的看护士也不怎么样,不仅缺乏对应的专业培训,而且工资也给得不高。缺乏人手的情况下,加班是很普遍的情况,非正式雇用的话,加班费也并不多。”
舞愣愣地听着,等她全部说完,才提出自己的疑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去做看护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南光笑了笑:“看护行业的从业者中,有七成到八成都是女性,她们和你一样,对这行的实际情况并不了解。有相当大一部分人是因为年龄过大、缺乏其他职业技能之类的原因,只能选择没有门槛的看护工作;还有一些,和你有一样的想法,越是受过伤,就越想从事社会福祉类的工作来帮助他人,觉得自己也能从中获得幸福。”
“但其实,在不正规的看护机构工作,过长的工作时间、过低的工资薪酬,甚至还有来自被看护者的暴力对待,反而会让一些看护士精神压力过大,身心都出现问题。”
“我身边就有一位因为过度疲劳不得不暂停工作的女士,她服务的看护机构拒绝承认她的问题是由工作造成的,不愿意进行赔偿,她也只能做好打官司的准备。”
“这样啊……”舞合起宣传册,小心地问,“那南你有推荐的专业吗?”
南光从桌上翻出几本,一一指给她看:“如果是只考虑就业后的待遇情况的话,我会推荐这些。根据你之前的成绩,考进这几所应该也不会太困难。”
舞一边点头,一边仔细地,最后有些失望地说:“全都是男人的行业呢……”
由于独特的工作经历,舞并不想再和过多的男人共处一室,方才她会首选看护行业,也是考虑到这行的女人比较多,不会让自己不适应。
南光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是,这也是它的劣势,男人多的行业,女人想要混出头可不容易。不过这也说明了这些行业的就业条件确实优越,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男人放着能‘帮助他人、实现自我价值’的看护不做,去做这些工作。”
舞噗嗤笑出声,她们又一起看了几份宣传册互相比较。看时间差不多了,身边的客人也从多到少,南光提议舞要不要先回涩谷,或者可以在附近的酒店留宿一晚,把资料带回去慢慢看。
“啊!”说到这个,舞叫了一声,吸引了本就准备来收她们桌上空盘的侍者的注意。
“抱歉、抱歉。”一边说着,舞一边同南光一起整理好铺满整个桌子的文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出了和食店,舞才说清楚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失态地叫出声。
“我可以去南你住的地方看看吗?”舞的杏眼圆溜溜的,认真拜托的模样让人无法拒绝,“很快我就是没有收入的人了,还是节省点比较好,对吧?”
在舞这样的坚持下,南光什么也没说,带她来到晴见町一栋房产前。
偌大的建筑物,南光的屋子却只有那么小一间,跟在南光身后,舞眼睁睁看着自己经过了叁居室、两居室,最终走到顶楼一个狭窄的小房间前。
打开房门,看着眼前不足六迭大的屋子,舞惊讶地张大嘴巴。
南光放下书包,从靠墙的小冰箱中取出瓶装水递给她,然后十分随意地席地坐下,从床头搬出另一大摞的学校宣传册和就业广告,放在自己面前。
舞坐下后,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裙子,说:“……南你还真是奇怪。”
“嗯?”
“愿意为陌生人掏出几百万,自己却住在这种地方。”
这个六迭大的套间没有厨房,只有一个小到没有浴缸的盥洗室,唯一的卧室也没有什么摆设,每件家具都带着年代感,颜色寡淡的床上用品像是从唐吉诃德淘来的,叁五成堆的书籍随意散落在地面。
“有那么糟糕吗,我觉得还不错。”将手上的宣传册翻到自己做过标记的那页,南光漫不经心地应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南光对生活质量一向没什么要求,一则是她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奔波于各处,这里于她而言不过是个睡觉的落脚点;二则是她成为警察后住了十几年警署提供的职工宿舍,不停水停电马桶堵塞就算是谢天谢地,只要不妨碍到她的工作,对她而言就算是好房子。
舞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感觉像回到了自己以前住的地方。”说罢,她接过南光手里的资料,认真地看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高畑舞和南光都形影不离,一同吃住。有时她会随南光一起去上课、吃学校的食堂,有时则独自在南光的房间里她找来的大量资料。
舞看得眼花缭乱。不像挑选风俗店,只要是姊妹中口碑不错的赚钱多的,就可以轻松决定,反正工作内容都大同小异。挑选学校像是在挑选余下的人生,第一次抉择时,在闭塞海岛上的舞几乎没什么可选项,在老师的指导下选了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专业,最终也以休学告终,而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机会,她要加倍珍惜。
趁此良机,高畑舞也在南光的学校蹭了几节课,挑着自己感兴趣的专业,提前进行考察。
一周后,舞大致确定了自己要努力的方向——完全脱产、独自去其他城市备考,明显不太适合她现在的精神状况,所以不如先做些轻松的工作,恢复自己的社会功能,同时准备明年的考试。这样一来,也多少能减轻一些南光的负担。
经过一番讨论,依照舞的需求,南光之后帮她介绍了靠谱的夜间私塾和一位新朋友——相川优子。
考虑到高畑舞对动物的偏好,以及大多是女性职员、能让她放松的环境,宠物店绝对是她重新踏入普通社会的不二之选。
在涩谷区难免会遇到熟人,南家的店第一个被排除备选项。
而相川优子在关东地区拥有数家宠物店,分布在东京、埼玉和神奈川各县市,业务范围从活体零售到宠物用品贩售、宠物美容等应有尽有,目前正向着做成大型连锁品牌的目标努力。除此以外,她还是几个海外宠物食品品牌的日本代理,南光也正是因此和她结识。
事业的上升期,缺乏优秀助力的相川优子对员工从不吝啬,而且比起薪资水平,相川优子的店最大的优势还是在她的管理下,绝无发生职场欺压的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相川优子横滨总店回东京的车上,舞提出要请南光吃饭,感谢她介绍这么好的工作给自己,被南光笑着拒绝:“还是等你正式上班后再庆祝吧,优子虽然平时好说话,对工作还是很严格的。”
笑容从高畑舞的脸上退去,她慎重地点了点头。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拉起手刹,南光看着舞陷入沉思的侧脸,出声叫她:“高畑。”
“嗯?”舞应声转过头来,疑惑地望着南光。
“做得不够好也没关系。”南光表情真挚。在后排车辆的鸣笛催促中,她慢慢起步,一边直视前方,小心地驾驶,一边说:
“如果这一切那么容易做好的话,高畑你那天也不会答应接受我的帮助。”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亏欠别人的感觉,很想立刻做出点成绩给我看。可是我想要你记住,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让你考进多么优秀的学校、爬到多高的职位、拿多丰厚的薪水,而是一起走回人生的轨道。”
“所以,无论之后的情况到底怎样,我希望你能够再给自己第二次、第叁次尝试重新开始的机会。”
“乐和我的支持没有那么不堪一击,请相信我们,也请相信你自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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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决定接受南的帮助后,高畑舞没再继续风俗店的工作。一开始是忙于寻找合适的私塾、志愿校和工作,确定好方向后,又要处理一些东京这边的遗留问题,退租、迁出户籍、搬家,待忙完这一大串的琐事,已过了一月有余。
习惯了风俗业过高的流动性,老板也只打过一个电话,询问舞留在店里的物品要怎么处置。
舞犹豫了许久,考虑要不要去拿留在那里的名牌香水,顺便和龙宫寺坚说声再见,但到最后,她还是选择将过往的一切遗弃在那家店的储物柜中。
只是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又不期而遇。
看着快递员把一箱箱行李打包好、封箱放上货车,付清邮费,一连说了好几声辛苦,舞目送快递员离开,一转身,就看到了小公园里的熟人。
隔着矮矮一圈冬青,舞看到龙宫寺坚双手插兜,和一旁的银发男孩说笑着,在他们的上方,一个和男孩儿发色相似的幼童坐在滑梯顶端,她裙子下还穿着尿布,自顾自地从高处往下滑。银发的男孩注意到后,吓得急忙去制止她的行动。
龙宫寺坚大笑出声,看向四周的时候,意外与舞对上视线。她们一同愣了一会儿,而后是龙宫寺坚先示意问好,舞也点头回礼。
“是认识的人吗?”抱着妹妹,银发男孩向龙宫寺坚问道。
“姑且算是,”龙宫寺坚答得模糊,“你也见过。”
银发男孩“啊”了一声,这才把不远处的舞和记忆里的女人对上号:“原来是那个媎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同龙宫寺坚讲自己要上楼给妹妹换衣服,让他稍等一下,龙宫寺坚自然应好,看着好友背着妹妹哒哒地跑走。
舞还未上楼,注意到龙宫寺坚被单独留下,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她从前出现在风俗店时,总是妆容齐全、衣裙靓丽,和现下这副素面朝天、一身运动装的居家形象差得不少。
“draken,”她叫龙宫寺坚的名字,“来找朋友玩吗?”
龙宫寺坚点点头,“嗯”了一声。他又问舞:“玛利亚媎是要搬家了吗?”
舞也“嗯”了一声。寒暄结束,尴尬使她们一同沉默下来。
出身风俗店,龙宫寺坚很少带朋友到自己住的地方,虽说风俗业在日本是合法行业,但会支持子女和龙宫寺坚这种出身的小孩玩的家长还是少数。只要不被知道,就可以避免被问东问西和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平日里即使在街上和店里的媎媎们碰上,她们也不太会多说什么。
在涩谷这家风俗店工作了近一年,说高畑舞对龙宫寺坚完全没有感情,那是不太可能的。
龙宫寺坚就像曾经的高畑姊妹,被母亲抛弃,自小生活在风俗行业的阴影里,要说的话,高畑姊妹的童年还有奶奶,但龙宫寺坚是彻头彻尾的吃百家饭长大。
不敢和亲生妹妹见面,舞几乎是把龙宫寺坚当从前的乐对待,尽自己所能地照顾他。虽称不上是亲如一家,到底还是要比旁人更上心些,零用钱也给得很大方。
如今自己就要离开,龙宫寺坚却要长久地在风俗店待下去,纵然舞有心帮他,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况,不过是痴人说梦。把人带走容易,要如何抚养他成人才是问题所在。其他人能做到像对待猫狗一样对待小孩,被抛弃过、长大了的小孩却怎么也做不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舞感到几分愧疚,不仅是对面前的龙宫寺坚,更是对曾经的自己和乐,于是忍不住开口说:“抱歉,没能提前跟你告别。”
龙宫寺坚露出个吃惊的表情,然后笑着摇头:“没有、玛利亚媎已经帮我很多了。”
他这种身份的孩子,比起大家的“儿子”、大家的“弟弟”,更像是大家的宠物,谁有闲了就喂上一口、逗弄两句,可真要让谁负起责任,把他带回家,那是没可能的。
在这些帮助过龙宫寺坚的人之中,他尤其感激玛利亚。她是唯一一个会注意到他心情不好,主动问他学校情况的人,即使他看上去、本质上都是个不用心读书的不良,她还是会耐心劝说他好好读书,逃离这个地方。
更重要的是,龙宫寺坚目前的人生中,第一个有家长参与的家长参观日,就是和玛利亚一起度过。
那天的玛利亚姗姗来迟,对老师说是龙宫寺坚的媎媎,美丽的外表让小学生们眼睛发亮,第二天更是有朋友问能不能去龙宫寺坚家里玩。
叁谷隆是少数知道他真实家庭情况的朋友,一开始他还以为龙宫寺坚是被那个陌生媎媎的家庭收养,很是为他高兴,后面得知舞只是来帮忙,也安慰龙宫寺坚至少他现在被很多人羡慕有个漂亮的媎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