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野猫(1 / 2)

下班后,高畑舞和几个同事有说有笑,等在电梯前,聊起了圈子里最近的一些传闻。

风俗店的工作流动性很高,像高畑舞这样在一家店工作了快一年的,反而比较罕见。这几个同事都是她的后辈,一个才来了不到一个月,另一个是叁个月,最长的那个也不过是八个月。

日本的风俗店种类繁多,也有其自身的鄙视链,越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越能卖个好价钱。高级俱乐部、夜总会、租借女友、girlsbar、泡泡浴、电话应召……只要年纪上去、容貌不再,人就像货物般被市场筛选,分拣进更低档次的店。

所以在青春枯萎前,如何找到更适合自己、待遇更好的店,赚上一笔辛苦钱,就是风俗业从业者们日常最看重的情报。

四十五分钟八千日元,实质性服务和做到最后一步都要另外收费。坐落于繁华的涩谷中心商区,又拥有自己的店面。高畑舞工作的这家店,算是鄙视链上游的存在,在其中工作的女人们业仿佛与有荣焉,不时在言语间与其它店进行比较。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高畑舞习惯性地最后一个走进去,站在靠近按键板的角落,为所有人按下一楼的按键。

“……真可怕,是吧?”站在高畑舞身边的同事问道。

高畑舞转身,靠在电梯墙壁上看向同事们,做出害怕的表情:“是呢。”

年纪最小的momo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好可怕,被他们盯上的话我一定没办法反抗。”她还没二十岁生日,画过妆的脸仍有几分稚气。

和高畑舞关系最好的那位打断了momo的碎碎念,说:“那都是因为她们的店太偏僻啦,像我们在涩谷中心工作的,不可能被当众掳走的。”

剩下的人也自我宽慰地应和,互相打气。高畑舞反应过来她们讲的是东京卫星城风俗女被犯罪团伙抢劫并杀害的故事,也跟着说了声“没错”。

为了转移话题,momo提起了另一件事,看向舞:“对了,玛利亚酱,向你求婚的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可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男人。momo和旁边的媎妹相视一笑,露出一个羡慕的表情。

高畑舞顿了一下,撩起耳边的长发:“那个啊…我还在考虑……”

同事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那个男人的条件,是大公司的正式工,人也长得不错。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一同走出电梯。繁华的街景和衣着鲜亮的她们彼此辉映,构成了涩谷傍晚最普通的一幕。

和揶揄自己“期待你的好消息”的同事们挥手告别,住在另一个方向的高畑舞一转头,满是笑容的脸便沉了下去。

——没错,除了被风俗店推来推去,她们也可以选择在合适的时机从良,答应客人的求婚,投入家庭。对大部分的风俗业女性从业者而言,这就是她们最好的归宿。

但舞绝非大多数。

推开宠物店的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高畑舞的心放了下来,向对方走过去。

本背对着她从展示柜中抱出猫咪的南光听见铃铛声转过身,笑着对她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舞走到南光身边停下,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支猫条,撕开包装,将手伸进面前的展示柜。一身杂色的叁花猫脖子上戴着伊丽莎白圈,看到送到嘴边的食物立刻站起,咕噜着享受起高畑的喂食。

将手上的猫放进后台,走出来的南光来不及出声阻止,看到舞露出做错事的慌张表情,她摇了摇头:“没事,它最近有点软便,还是别喂太多零食比较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舞要收手,她又安慰道:“偶尔一支没关系,打开了就让它吃完吧。”

叁花猫附和地发出呼噜声,伸出一只爪子勾在猫条上。舞看着它,脸上浮现宠溺的微笑,圆圆的杏眼也弯了起来。

喂完猫条,舞依依不舍地看着南光也将叁花猫抱去后台。

“你要下班了吗?”她跟在南光身后问道。

南光将猫放进后台的大号笼子,摸了两下叁花的脑袋,点了点头。

这只猫正是叁月底,两人在涩谷风俗店抓到的那只。

抓到它的第二天,舞在宠物店扑了个空,她在门口的展示柜看来看去,都看不到自己印象里的花色。直到南光走出来,告知她这家店现在没有医生,所以自己把猫送去了附近的宠物诊所,舞才松了口气。

虽然猫咪已有八个月大,发情期过后就可以绝育,但因为它患有口炎,所以得进一步排除杯状病毒感染,才能带回宠物店自行治疗。之前它对舞投放的食物兴致缺缺应该也是口炎所致。

万幸的是,除此以外,叁花猫还算健康。在诊所留观了几天后,确定没有携带会传染其它猫咪的病毒、跳蚤,南光便将叁花猫带了回来。

自那以来,舞每次上班前或下班后,都会来宠物店看看它的情况。

前不久,它的口炎好得差不多了,南光又带它做了绝育手术——一般来说,宠物猫应当先注射疫苗再绝育,但南光问及舞收养叁花猫的事情时,她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南光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家猫自然是先疫苗再绝育才能减少感染猫瘟的几率,但tnr的话则简单得多。

tnr是由美国动保团体推动的流浪猫狗救助形式。日本各地的动物保护中心收容了大量的流浪动物,但其数量和仍在流浪动物数量相比依旧杯水车薪,为了给更多的动物提供救助,动保中心往往会在领养信息发布后两周左右,对未领养出去的犬只进行安乐死。

不需要承担长期供养宠物的经济负担,也无需面对“杀死”可爱的动物的心理负担。tnr甚至不需要动保中心出面,连普通民众也能轻松做到。对流浪动物进行抓捕,进行绝育手术后再放归原领地。科学地控制流浪种群的繁衍,即使无法让每只猫狗都拥有自己的家,也能降低冬春两季繁殖期出现更多流浪动物的可能性。

“而且生育对母猫百害而无一利,”南光向舞解释道,表情平淡,“dna的延续不过是人类把自己的生殖焦虑强加在它们身上,母猫无法从交配中获得快乐,不绝育只会提高猫咪老年期子宫蓄脓的风险。”

舞对她说的话似懂非懂,第二天再来宠物店时提出自己仍会负担叁花猫之前治疗和之后绝育的费用,被南光拒绝:“既然是救助,那谁来都一样。而且你能发现它,就是对它最大的帮助。”

舞没有坚持,只是之后来宠物店的次数明显更多了些,也得知了店里的猫几乎全是救助来的。

叁花花色的猫咪多是母猫,母猫的绝育手术相较于公猫又更为复杂,恢复期也更长,于是它这段时间,都以戴着伊丽莎白圈的蠢样子见人。

关好笼子的门,两人一起回到外面,舞坐在待客沙发上,看着南光打扫展示柜的卫生。

她撑着脸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南你还有其它兼职吗?”

南光惊讶地笑出声,一边清理散落在猫砂盆外的猫砂,一边回答她:“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前几次下班过来,店里的兼职都不是你。”在这家店里,舞只跟南光比较熟,之前没请她帮忙抓猫的时候,舞便摸清了她出没的时间段。猫抓到之后,她自然而然地调整了自己的上班时间,好趁南光在的时候来看猫,却扑空了几次。

“倒是经常看到一个凶巴巴的小学生。”舞比划了下对方的身高,感叹现在的小学生长得真快。

“啊,那是场地。”南光合上展示柜的玻璃窗,回道,“虽然他对人态度一般,对猫倒是很不错。”她同舞简单讲述了场地会在这里帮忙的原因。

清理完最后一格展示柜,南光直起身,冲舞笑了下:“没办法,最近课比较多。你实在害怕场地的话,来之前可以发邮件给我,我看到就会回复你。”

“不、不用,那太麻烦你了。”舞连忙说。

她转而问起南光在哪所大学,读几年级。

“二年级,不过我想跳级,所以要多修学分。”父亲生病后,南光就有了跳级、提前毕业的打算。

舞露出有些愕然的表情。

“怎么了吗?”南光问。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小,我还以为我们差不多大。”舞摆了摆手。

南光笑着问她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大叁的时候办了休学,”舞说,“不然今年也该毕业一年了。”

“那我们不就是差不多大吗?”南光没有犹豫地说,“十九岁和二十叁岁也没差几年。”

舞愣住了,然后笑出声:“确实。”

在风俗业,一旦年龄超过二十五岁,无论是否结过婚、恋过爱,都会被归进“人妻”行列,价格大打折扣。生日就是风俗女的打折日。

她们为年岁增长而恐惧的同时,也有大把像南光这样能毫不犹豫说出“十九岁和二十叁岁差不多大”的普通人。

舞闷闷地低下头,抓紧了手提包的把手。那边的南光不曾察觉,兀自走到前台,寻找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包里翻了一会儿,南光来到舞的面前,手心朝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什么?”舞的坏心情来不及在心中蔓延。她被落在自己掌中的方形物品吓了一跳,她手一抖,那东西便掉到地上。

“电击器。”南光语气寻常,好像自己说的、拿出的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她从地上捡起小型电击器,向舞展示用法,露在两只袖子外的小臂随着动作绷紧,仔细看还有几处细小的伤痕。

这不完全是警匪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吗?舞惊讶得说不出话。

南光关好电源,再次放进她手中:“如果场地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危险的事情,就对他用这个。这样我不在店里,你也可以放心地过来。”

“你从哪搞来的?”舞抓紧电击器,头痛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不是、你这么不信任他吗……”那个男孩虽然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但都没小学毕业吧……舞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倒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你放心收下吧,我还有很多。”南光笑了一下,“而且我信任他和你提防他有冲突吗?信任能保证别人不做坏事的话,我愿意信任每一个人。”

舞想跟着南光笑却笑不出来,她抿着嘴唇,端详电击器片刻,还是塞进了自己的包中。

“……谢谢。”她说。

舞觉得南光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她之前以为南只对猫狗这样——既能温柔地抱在怀里安慰,也能果断地决定摘除它们身体的一部分,聊到口炎严重就需要全口拔牙时也若无其事——现在发现她对人也是如此。

“真是羡慕那些猫啊,”高畑舞摇摇头,用玩笑的语气说,“要是我也能像猫一样被南拯救就好了。”

如果是南光来过她的人生,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南的人生应该只有正确吧?舞自嘲地想着,拎起手提包,准备离开。

她起身的时候,沙发咯吱作响,一同响起的还有人声。舞不确定自己耳朵捕捉到的词句,疑惑地转身向南光看去。

对方站在前台前,面上没有一丝玩笑。

“可以哦。”南光说,“我可以拯救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高畑舞讨厌风俗店。

无论它开在多么繁华的中心地段,有着如何华丽可爱的装修,容纳着怎样一群时髦漂亮的女人,高畑舞都讨厌它。

但她离不开它。

高畑舞出生于日本东北地区的一个小岛,比起青森,那的气候更接近津轻海峡对面的北海道。海浪无时无刻不侵袭着岛屿,无论逃到岛上的哪里,都能嗅到空气中的咸腥味。偏僻又贫穷,每天只有一趟往来于海岸和这个叶片状的小岛的航船。

就是这样地小人少的地方,在第二个女儿出生前,高畑一家的生活也算富足平和。身为渔民的祖父年轻时死在海上,祖母、妈妈和爸爸,就是高畑舞出生后的所有家人。

高畑舞六岁的时候,她的妹妹降生了。

1986年,也就是妹妹乐出生两年后,岛上的居民渐渐离开,去到东京等大都市闯荡,赚到了做一辈子渔民也摸不到的大钱,不再回来。小岛上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慢慢只剩下走不动路的老人。

舞的妈妈劝说丈夫也举家搬走,谋求新的生路,但爸爸顾念着多病无人照料的母亲不肯离开。因此,舞对妈妈的大多数记忆,都来自于她和爸爸争吵摔打碗筷的场景。

不久之后,一个阴雨的天气,舞的妈妈独自离开了。

爸爸因此总是闷闷不乐,面对舞的奶奶也满是不耐烦和怨气。独自带大儿子的奶奶,这下又只能忍着风湿疼痛,再独自带大两个孙女。

1991年,日本泡沫经济崩盘后不久,逐渐有以前外出务工的人回来,他们背负着大笔的债务,躲回生养自己的家乡。

最晚被经济繁荣惠及,最早被经济下行冲击,早熟的舞没等到妈妈回到自己身边,但等到了父亲因鱼价走低而日益频繁的暴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奶奶帮两个孙女阻挡了儿子的大部分火气,每当儿子破口大骂诅咒自己的前妻时,舞和妹妹乐,都会被奶奶塞进橱柜里躲藏到睡着。

岛上只有一所小学,一所中学,一所高中,叁者紧密地挨在一起,学生统共只有不到百人。舞中学叁年级时,第一次得知了离开许久的妈妈的消息。

消息的源头是妹妹乐的同学,对方是从东京逃回小岛的一员,得意洋洋地说着自己曾经见到过姊妹二人的母亲。

“在哪里?”生性开朗的乐睁大了眼睛,小心地询问自己的同学,换来的却是下流暧昧的笑声。

乐不明所以,放学时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媎媎,问媎媎她们可不可以一起去东京找妈妈。妈妈走时,乐的年龄还很小,她对于那些带给舞恐惧的母父的争吵毫无印象,对妈妈的长相也模模糊糊,因此,她对妈妈有着别于舞的强烈的憧憬。

舞握紧妹妹的手说好,她从小攒着自己的零用钱,虽然不多,但至少够二人买两张通往海岸的船票。

第二天,舞向妹妹的同学确认他究竟是在哪看到的妈妈。

明明才五年级,长得还没有舞的鼻子高,那男孩笑嘻嘻地带舞到教学楼后的空地,告诉她:“想知道你妈妈在哪的话,就让我摸你的胸。”

舞的脑袋嗡的一声,脸羞得通红,冲动之下,她把那男孩按在地上一通揍,方才还嚣张的男孩哭着求她放过自己。

之后……之后,舞和乐就成了同学口中妓女的女儿。

这是不对的。面对因为被排挤捉弄而哭泣的妹妹,舞只能这么苍白地重复。

这是不对的,但没有一个曾经的朋友会拒绝相信流言;这是不对的,但是没有一个老师会帮她们训斥造谣的人;这是不对的,但是岛上的大人们都让小孩不要和她们姊妹万在一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什么?舞无数次挥起拳头,打退那些嬉皮笑脸调戏她和妹妹的家伙,但是消息反而传得越来越广。

她的问题,同样咒骂妈妈的爸爸回答不了,快要哭瞎双眼的祖母也回答不了,就连高中的老师都回答不出,只要大学考到外面去,离开这个闭塞的小岛,一切都会变好。

于是,舞不再执着于用武力封上别人的嘴巴。她加倍地努力,靠着学校的奖学金完成了高中学业。她考上东京的私立大学后,这所高中因为生源不足而宣布撤办,舞成了这间学校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考上东京的大学的学生。

爸爸并不支持舞和乐的学习。在这样的海岛上,义务教育已经足够岛民谋求生活。私立大学的学费对她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像是天文数字,哪怕舞强调了很多遍,大学可以提供助学贷款,她的行程还是受到了阻拦。

开学前的一个早上,蒙蒙的细雨落在海面上,像一层细密的海雾。舞偷偷带着伶仃的行李,独自来到渡口。

啪嗒啪嗒,船只离港前,舞看到了唯一来送别自己的亲人。

乐穿着舞穿旧了的衣服,肩膀和深棕的发都被雨水打湿,她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她在甲板上和媎媎挥手告别,用尽自己的力气对媎媎喊出:“一定要在东京等我!”

船舱里,翻找手帕擦拭眼泪的舞,却从口袋里翻出了一沓旧旧的、不属于自己的纸币。

泪水再次潸然落下。

来到东京后,舞才发现,这里远比教科书和超市张贴的海报还要炫目迷人。光怪陆离的城市包容着所有人,男人、女人、奇装异服、特殊癖好,无论什么样的人似乎都能够融入这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成为它的一部分。

而且,这里没有人会嘲笑她是妓女的女儿。

舞还未正式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活,就背上了以百万计的助学贷款。但她对此极为乐观,在她看到的世界里,从没有贫穷的角落,每个人都光鲜亮丽,富裕忙碌。只要自己努力学习,就一定能够和其她东京女孩儿一样,享受完美的独立生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如饥似渴地旁听不属于自己专业的课程,报名各种各样名字都没听过的社团,应聘便利店兼职穿上那从未见过的制服,学习身边人的语法、穿搭乃至饮食习惯。

很快地,生活给了舞的第一击重拳。那是她参加的网球社团第一次活动,住在不到五万月租旧公寓的舞,窘迫地发现自己是唯一没有网球裙、网球运动鞋和个人网球拍的成员。

尽管学媎安慰她没关系,下次记得穿来就可以,但舞脸颊通红,说不出自己买不起运动品专卖店那些昂贵的商品。

一年的学费是近百万,教材费、住宿费、水电气费、通勤费、食费,平均下来,光是这些,舞每个月都要花上十几二十万。没有家庭的支援,只有舞做的兼职只能说在按东京地区最低薪资标准发放工资。

大学生活开始后不久,舞为了离开海岛攒下的钱就已经亏空,捉襟见肘的舞不得不放弃那些有趣的课程,另找了一份居酒屋的小时计兼职。

两份工作也仅仅勉强覆盖舞的日常开销,需要装备和活动经费的运动社团对她而言,成了一种看得到触摸不到的奢侈体验。

舞逐渐意识到,都市向所有人开放,但它的美丽和光鲜,只有有钱人能享受。

她退出了所有社团,也刻意不再关注漂亮的时尚杂志模特。生活逐渐稳定,但与海岛相比,东京对舞而言,也不过就是另一个放大了的海岛。

夜晚,当舞躺在自己租住的十平米公寓里,感到房间似乎变成了一条船,乘着她,飘荡在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中。她默默地哭泣,因为自己再也回不到奶奶和妹妹的身边,因为自己去不了灯火通明的都市之岸。

就是在那时,舞第一次接触了援助交际。

介绍人是她曾经同社团的前辈。她们在食堂偶遇,舞看到打扮更加时尚、提着她说不出牌子包包的学媎,不敢上前打招呼,而对方,则一如既往地亲切坐到她座位的对面。

舞已经记不清楚她们怎么聊到了这行上,总之,在学媎的嘴里,这是一份只需要躺着被爱就能获得大把钞票的肥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不就是妓女吗?”舞脱口而出。这句话惹怒了学媎,对方瞬间变了脸色,踩着好看的细高跟转身离去。

那不就是妓女吗?直到自己因为生病丢了便利店的兼职,掏不出房租、连饭都快吃不起,而去拜托被自己得罪过的学姐时,舞都没改变这个观点。

大学生是风俗业中最受欢迎的角色,无论你是真的在march大学就读,还是高中就辍学,统统都可以因此卖个好价钱。

只要不被抓到插入,哪怕是用嘴和手给男人服务,也不算法律定义上的卖春。留下了二十岁的风营业准入门槛,但只要你不在店里做,哪怕还未成年,就可以说是双方自愿的恋爱行为,嫖资也不过是“礼物”。

高畑舞拿到第一笔收入后,交给了房屋中介。

度过这段艰难时间就不再去做,舞下定决心,可生活的漏洞好像抓地鼠,这边的填上了,那边又露出一个几万日元的洞。在便利店一个月的工资,在床上一个周末就能拿到。

无论是没有破损的全新教材、食堂最高规格的套餐,还是网球裙、牛仔外套、粉色背包,只要放下自己的廉耻心,一切都会朝着你跑过来。

被陌生的赤裸男人拥抱在怀里,舞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她不再是妓女的女儿了。

她就是妓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钱买不到快乐吗?

流下虚伪的眼泪后,舞过了一段放纵的日子。

男人付出的嫖资,并非购买了高畑舞一小时的青春,而是对那一小时的高畑舞的精神赔偿。

男人从女人的肉体上攫取快乐,那么女人的快乐又该去何处找寻?

手握大把现金的舞一时间被繁华的东京夹道欢迎,推搡着前去寻求广告商承诺的快乐。左边的美发沙龙拉她进去剪出最时髦的发型,右边的美甲店为她准备了最流行的甲油,街这头的服装店夸她和海报上的模特一样美丽,街那头的品牌店称赞她购买的包包有品位。

只要舍得花钱,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唾手可得。除了高畑舞最想要的快乐。

她买到了广告上的所有商品,却买不到广告模特脸上的微笑。

在六本木消费了一整天,舞拎着大包小包的商品包装袋回到自己的住处。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平米的小房间,但宽敞许多的公寓依旧被舞的东西填得满满当当。

疯狂购物带给她的肾上腺素退去,那些瞬间的兴奋如同泡影消失得一干二净,围绕着她的人们全都离开,徒留舞一人面对难以言说的孤寂。

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舞开始频繁地从激情中脱离,无论是和“好姊妹”们聊起时尚风向时,还是在陌生男人身下喘息时,抑或是坐在久违的大学课堂时,她的灵魂总是不自觉地出走。对自己说出的话,发出的笑声,产生的情绪,她都十分陌生。

高畑舞似乎没有什么能不满的。在这年的日本社会,男性劳动者的平均月薪是叁十叁万日元,女性劳动者则是二十二万日元,只相当于前者的叁分之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舞这样年轻的风俗业从业者平均月上班时间是十六天,到手的工资却有普通男性劳动者的两倍之多。

在这种现实之下,任何“我不快乐”的表达,都像是一种会被人鄙弃的炫耀。如果一个女人是风俗业从业者,那她会被当作社会资产的小偷,就连嫖客都有指责她不劳而获的立场;如果一个女人不是风俗业从业者,那她会被看作潜在的小偷,一旦她的生活出现资金漏洞,所有人都会告诉她,你还可以贩卖自己的身体填补。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舞想不通这问题的答案,像是在海岛上被所有岛民排挤一样,在开放摩登的东京,舞依旧被有形无形的力量地排挤着。只是那时所有人的排挤是“不许做”,现在他们的排挤是“你去做”。

舞报复性地将自己投入更奢靡的生活之中,渴望短暂的享乐能冲刷走所有的不适。卖春得到的现金不够,就刷信用卡,信用卡还不上,就再去工作赚钱。

这恶性循环并不持久,对快乐的沉迷也像昙花一现,很快地,那些简单的消费再满足不了舞内心的空洞,她渐渐提不起兴趣去做任何事,去上课、去购物、去卖春,都不行。

一切的一切都叫她加倍疲惫,光是躺在床上都能耗费光她的精力。舞缺席的课程越来越多,直到学校发来挂科留级的通知邮件,她才幡然醒悟。

她决心与颓靡的过往告别,收拾行装重新回归正常生活,但在课堂上,她的注意力往往坚持不到一节课结束,那些曾经对她而言轻而易举的东西,现在都像天书一样从眼睛进去,从耳朵出来。

紧接着是银行打来的催账电话,房东乓乓拍门催缴房租,便利店老板因为舞的笨拙开除了她。

舞不得不选择回到那个行业,但重新工作的头一天她在洗浴间控制不住自己的崩溃大哭。

大叁开学不久,高畑舞在上课的路上过呼吸晕倒,被路过的警察送去医院。医院的医生诊断她患有较重的恐慌障碍,建议她服药的同时进行咨询辅导。

舞依照对方的建议去了几次,最后因为交不起后期费用停止咨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来,她选择了暂时休学,房租到期,她便扔了冗余的时装,拖着一只行李箱整月整月地住在最便宜的网咖中。每个月只工作几次,赚够了勉强满足她生存需求的费用就回到网咖房间里避不见人。

但舞的休学并没能摆脱掉巨额的有息助学贷款,百分之叁的利率日复一日地加重她的负担,银行的催缴电话和短信在她的手机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一串又一串。

压倒舞的最后一击,也可以说是帮助她重新开始生活的转折点是,舞的妹妹的到来。

乐的电话打得突如其来,几句寒暄间,舞甚至没能听出这是她妹妹的声音。

她们约在东京最繁华的新宿见面,去之前舞少见地精心掩饰了一番自己的疲惫。

舞的妹妹比几年前长高了许多,她穿着带有小地方特色的长衣长裤,和整个东京的时尚格格不入,但她并不为此畏手畏脚,好像那年初来乍到的舞一般。

她们聊了一些琐碎的话题,祖母的去世,爸爸的再婚,乐初中毕业后考到了海对岸的高中继续读书,因为成绩一般,她决定明年毕业后先出来工作,攒够学费后再去考取合适的短大继续学业。

聊到最后,她跟舞提起了她们的妈妈,她说:“难怪媎媎在东京没有妈妈的消息。”她的皮肤被沿海的阳光晒成健康的浅棕色,脸颊上飘着一点不易分辨的粉。

乐有些羞赧,平静地讲出自己在学校附近看到妈妈和她的新家庭的事情。她只看过妈妈和媎媎等人的合影,当她看到那个牵着幼小男孩儿的妇人时,几乎无法把她和照片和其他人口中的“妓女”联系起来。

她没有上前打扰,她们姊妹不出现在妈妈的面前,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乐说这话时的样子,身上展现出舞感到陌生的早熟。她叫妹妹的名字,看着妹妹泪涌,听着妹妹用落寞的语气说“太好了,妈妈和她们说的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舞沉默着,说不出安慰的话。

她是妹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可她已经如此糟糕,无法再去拥抱、宽慰妹妹什么。

会面的最后,舞只能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塞进乐的口袋。

除了钱以外,舞一无所有。

那之后,舞勉力振作起来,顶着工作人员重复质问的压力,宣布了个人破产,免除了高昂的助学贷款。

她依旧在风俗店工作,每个月稳定地上十到十五天的班,存下的钱全部邮给还在读书的妹妹。乐去学校找她时,得知了她休学的消息,但舞并未告诉妹妹自己真实的工作,只是谎称自己工作攒够了钱就会复学。

她鼓励乐专心学习,努力考上大学。和她的家人不同,她会尽量资助妹妹的生活和学费。

乐似有所感,握紧她的双手。

高畑舞讨厌风俗店。

无论它开在多么繁华的中心地段,有着如何华丽可爱的装修,容纳着怎样一群时髦漂亮的女人,高畑舞都讨厌它。

但她离不开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或许,只是或许,等到攒够妹妹大学学费的那天,她就会彻底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世界。

和南光、还有那些猫在一起的时候,舞会短暂忘记关于风俗店的一切。

即使跟着她去过工作的风俗店,但南光待她并无任何两样,仿佛她和其他人并无不同,仿佛她的猫和其他人的猫也并无不同。

决定为叁花猫绝育前,舞曾被南光询问要不要带叁花猫回家。

舞犹豫了。

她的猫也像她,攻击性极强,被送去宠物医院的第一天抓伤了为它诊治的医生,这样的流浪猫,需要更温柔、稳定的人去爱护、照顾,让它放松下来,平和地面对外界的环境。

舞做不到。她没有立刻回答要或不要,只是露出为难的表情,南光就读懂了一切。

但南光并未因此对她有何怨言,甚至没露出一丁点让舞察觉得到的鄙夷。她照从前那样待她,照放弃叁花猫前那样待她,照去她工作地点前那样待她。

万事万物都飞速地流动,只有在南光身边,舞感到一切都慢下来,她如此稳定,好像长河中的一块巨石,静静的,却足以分开洪流,任何动物都可以放心地在她身周栖息。

——舞讨厌南光的注视,那会让她想起午夜时分自己对自己的质问,但当南光做自己的事,没有在意一旁的舞,她会感到自己十分自在,好像她们并没什么不同。

而现在,南光用那双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可以帮你介绍其它工作,不想上班想要复学,我也可以替你出学费。怕东京会遇到熟人的话,关东其它地区也随你挑。”

南光说着,朝高畑舞走近一步。

高畑舞下意识地后退,纤细的鞋跟踏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脸上露出失措的表情,又努力挤出一个笑:“哈?我开玩笑而已。”

“是那样吗?”南光站定,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没开玩笑,如果你……”

高畑舞慌张不已,尖声打断她:“当然是开玩笑!”说完,她也察觉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善,对自己尖锐的态度感到懊恼。揪住自己额前的碎发,冷静了一会儿,她再次开口,向南光道歉:“对不起……我今天不太舒服,麻烦你把我的话都忘了吧。”

稍稍躬身以作告别,高畑舞转身离开了宠物店。

---有话说---

关于女大学生进入风俗业的故事有参考《东京贫困女子》和《女性贫困》,提到的女男月薪差异参考的是日本2000年的新闻,该年男性平均月工资是33.68万日元,女性是22.6万日元。

风俗业从业者的平均上班天数和月收入是参考的百度文章,18-22岁的大约是16天、82万,整体平均收入是11.2天、43万,43岁以上的从业者月平均工作时间不到一周、也只有十几万甚至更少,但文章和视频都没有提及统计数据来源,所以不用太相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玛利亚媎。”

在柜台前和老板商量着下周的出勤时间,听到熟悉的声音,高畑舞惊讶地转过头:“这么快吗?”

叫住她的龙宫寺坚一手插兜,另一只手的食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不好意思。”

高畑舞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转瞬就加上调笑的意味:“draken怎么这副表情,不良可不能随随便便道歉哦。”

龙宫寺坚大约九年前被亲生母亲丢弃在这间风俗店,算是被店里的风俗女们共同养大,在此工作了近一年的高畑舞也因此与他比较熟稔,能够开上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在风俗店长大、或是家人从事风俗业的孩子,长大后大多也离不开这些地方。今年才十一岁的龙宫寺坚发育得很快,小五就跟初高中男生差不多高,高畑舞刚来时还能和他平视,现在就要仰着头了。

留着染成金色的头发,脑袋两侧剃光,左耳上方还文着一条抽象的龙,自称“draken”的龙宫寺坚除了替店里的女人跑腿外,现在也能帮她们教训企图破坏规矩的客人。

逐渐步入青春期的龙宫寺坚对她们的调戏已经完全置若罔闻,但一旦没能完成她们的委托,又会很真挚地感到抱歉,是个矛盾的靠谱小孩。

龙宫寺坚从口袋里掏出几十分钟前高畑舞交给他的一小捆纸币,还给她:“对不起,对方说什么也不肯收。”

“诶?”高畑舞看着他手里的钱,问,“你是碰上了南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接过来,露出复杂的表情:“真是不知道draken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呢。”她曾经想找对方的时候总是扑空,不想让龙宫寺坚碰到对方的时候却又让他碰上了。

高畑从纸币里抽出一张塞到龙宫寺坚手里:“这是跑腿费,辛苦你啦。”她朝对方眨眨眼睛,示意他不要给老板看到面额。

除了老板,店里的大家都还很年轻,比起龙宫寺坚的母亲,更像是大方的媎媎,你给一点我给一点,这样即使老板心情不好克扣龙宫寺坚的零花钱,也不至于让他落得窘境。

“没有…”龙宫寺坚推让起来,“我没见到那位。”

南光来店里抓猫时他不在,之后高畑舞也都是亲自去宠物店,所以他被高畑舞叮嘱避开“南”时,也只知道要“南”是一个大概一米七的女人。

“我交给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的,他说‘光媎告诉我不能收’,我想偷偷放在前台,结果一直被他盯着,就没能成功。”摸着自己的脖子,龙宫寺坚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是场地啊……”高畑舞点点头,掩饰心里失落的感觉,对着龙宫寺坚笑了笑,“人家不愿意收我这种人的钱,也不能怪你。”

龙宫寺坚犹豫了一下,说:“没有,玛利亚媎你不要这样想。”他续道,“那家伙说,光媎让他转告你,钱她不会收的,但是欢迎你后天和她一起放归猫咪。”

“……”

高畑舞沉默了一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的,我知道了。”她强硬地把钱塞进龙宫寺坚的口袋,摆摆手走向自己的房间,“我要去忙了,draken你也不能偷懒哦!”

接下来的两天,高畑舞都心神不宁。

自从南光对自己说出“可以帮你”后,她就没再去过宠物店。连看日期差不多到了放归叁花的时间,想把医药费送去都只敢拜托龙宫寺坚。

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南光。

人家好心好意要帮她,却被她态度激动地回绝。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是她不知好歹吧?

但舞不想那样。

她本以为,两人可以维持那虚假的平等表象,可一旦接受帮助,她们的关系就会从店员和顾客,变成资助者和被资助者。

舞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主动权不掌握在自己手上的金钱关系。

直到场地口中的“后天”到来,高畑舞还是没能鼓起去宠物店一趟的勇气。

她很惦念那只猫,想见它最后一面,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帮助这样弱小的家伙。可她又觉得自己去与不去都没什么影响,反正真正帮助它的不是发现它的自己,而是付出精力和金钱的南光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通了这点,纵然心中有万分遗憾,舞还是打定了主意不去叨扰。

只是不待高畑舞熬过这艰难的一日,她就在宠物店以外的地方,偶遇了南光。

——不,说是偶遇并不贴切,舞只是远远地瞧见了一个和南光极像的女人的背影。

除了身高,那个背影和舞印象里的南光并无太多相似之处,南光从不披散自己的头发,也不穿那样的红色连衣裙,更不会穿不适合运动的鞋子。

纵然如此,下班的清晨,空荡的涩谷街头,高畑舞看到不远处那个身影时,还是下意识地藏了起来。

一边是“她不可能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一边是“她这个时间在这里干什么”,高畑舞在内心挣扎一番,小心翼翼地缀在了那个人身后。

只要她去的方向不是宠物店的方向,那自己就可以安心了。紧张的高畑舞如此宽慰自己,她躲在拐角处,探头去看女人行踪时,差点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她一惊,连忙藏回去,捂着嘴巴缓解自己的讶异——世界上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吗?如果那不是南光,难道是她的孪生姐妹?

舞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编辑发给南光的邮件,措辞到一半又全部删掉。

既然南光没有提及过此事,那就说明对方想要隐藏这件事,而且,身为全职风俗女的她,有什么资格质问对方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收起手机,高畑舞激动的心情逐渐冷却下来。她走出拐角处,努力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可她刚一迈出步子,就看到了令自己更加震惊的一幕。

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停在街那头的拐角,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背后拖着南光,粗暴地往车上塞。挣扎之中,南光黑色的平底浅口鞋掉了一只在路上,将人塞进车中,其中一个男人也跟着挤上去。

关好车门,车子开始震动,男人又打开车门,捡起掉在地上的鞋子。

对高畑舞的视线若有所感般,男人关门前再次看向了四周,确认没有目击者后,车辆才迅速地驶离此处。

手指扒在墙角上,高畑舞跪坐在地上,浑身发冷,牙齿都打着冷颤。

她想起上次和南光见面那天,她和同事们心不在焉地聊天时的内容。

难道是…难道是传说中的“应召狩猎”吗?

那时的她们还互相宽慰着涩谷如此繁华的中心商业区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短短一周之后,竟让她目击到了全程。

报警!比这个念头更快的,是舞的动作,她的手指已经下意识地点开了拨号盘,输入了报警电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可是那个人也可能不是南光,南光确实不会穿成那个样子不是吗?也许只是一个长得和她很像的风俗女。

而且没准不是“应召狩猎”。像风俗女这类存在,往往伴随着透支消费、赌博成瘾和药物依赖,虽然每个月都能有大笔现金进账,但入不敷出,债比收高的情况也比比皆是。还不起钱,会被非法放贷的黑社会带走也是情有可原。

在再走五百米就能看到警署的涩谷,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呢?就算是真的发生那种事,警察和黑道勾结也是常有的事,自己报警后,会不会被他们知道,找上门报复?

找到这么多理由后,高畑舞停下了按在拨号键上的手。

她收拾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提袋,整理了下衣物上的灰尘,站起身,向着回住所的地铁口走去。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地铁上的人也越来越多,车厢从空荡变得拥挤,高畑舞坐在座位上,身周站满了乘客,她却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被排除在人群外。

不知是不是关心则乱,舞看到上车的乘客,总会或多或少地幻视成南光的样子。

动听的女声在广播中播报着舞的目的站点。

只要下了车,回到住处,躺上一会儿,现在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自然而然会消失的吧?这么想着,挤到地铁门口的高畑舞抓紧了自己的背包。

车厢门在她面前鸣叫着打开,上上下下的路人们摩肩接踵,人流裹挟着呆愣的舞,将她搁浅在车的海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地铁在警示音后呼啸着离去,带动的风吹动了舞脸侧的长发。

她似乎被这一股气流唤醒,冰冷的手指弹动一下。高畑舞拔脚,不顾自己穿着裙子,奋力跑向楼梯上的出站口。

几个小时后,当南光来到宠物店,先看到的就是坐在待客沙发上的高畑舞。

耐不住恢复期的寂寞,南光的父亲这几天也会到宠物店转转,做些简单的工作。见南光和高畑舞都不说话,他出声打散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小光,你朋友从早上等到现在,你怎么都不接电话。”

南光“啊”了一声,掏出手机:“忘充电了。”

又是一阵无言,这次是南光先开口,她问舞:“是来看叁花的还是?”看到舞脸上复杂的表情,她又了然地说,“我们进去说吧。”

高畑舞默默跟在她身后,走到宠物店一楼囤放商品的房间。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彼此打量着对方。

“你的脸……”高畑舞发出沙哑的声音,她伸手,想要碰南光左侧脸颊上的伤口,被南光笑着躲开。

“这个啊,没什么大碍。”南光后退半步,自己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脏。

舞依旧面色凝重,她看着南光,看着她身上的红裙子,良久后问:“……你今天早上在哪里?是在涩谷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南光放下手:“原来那个人是你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那里?”舞情绪激动,杏眼里逐渐蒙上一层水汽,“外面那个店主不是你爸爸吗,你为什么还要去……”

南光抓住舞的肩膀,安抚她:“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吗?”她示意对方可以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伤,被啜泣的舞挣脱。

她看着舞哭了一会儿,然后擦干眼泪,露出坚定的眼神,哽咽对自己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一定会抓到那群混蛋的。”

南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笑出了声。

看她笑到弯下腰的样子,舞顿时担忧不已:“你怎么了?”她强硬地抱住南光,“不要吓我,他们到底怎么你了,你不要这样,想哭就哭吧。”

在舞的肩头趴了一会儿,南光推开她,问:“你可以向我保证不叫出声吗?”

舞犹疑地点点头,她的眼睛和鼻子都哭得红彤彤的。南光冲她微笑,她便也回一个勉强的微笑。

“他们没对我做什么。”南光说,见舞要插话,她用食指堵住舞的嘴巴,“是我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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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的上午,一辆银灰色的七座面包车独自行驶在市郊,笔直的道路两旁青绿绵延,草坪上稀疏地植着几棵树木。远处的工厂是灰败的白色色块,再远一些,隐约能看到高架桥上车辆飞速驶过。

面包车上,只有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的玻璃敞开,开车的是个瘦溜溜的光头,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年纪不小、开始秃顶的中年男子。

后排座位挤着叁个人,两个敦实的男人把唯一的女性挤在中间。她身材高挑,和守着她的男人差不多高,穿着一条显眼的红裙子,裙摆正好搭在膝盖上方一点点。

女人的长发有些凌乱,嘴巴被胶带封死,两只手腕也被塑料扎带捆在一起,放于大腿上。

坐在她右侧的寸头男手里拿着她的钱包,将其中那沓纸币递给副驾驶上的中年男人后,兀自继续翻看着。卫生湿巾、纸巾、银行卡和其他证件……

看到学生证上的校名和姓名,男人发出感叹,摇了摇头对旁边的女人说:“谁让你不好好读书出来赚快钱呢?拿了好处就得承担风险,遇上我们算你倒霉。”

而被他教训的女人平静地坐在那里,心不在焉,透过茶色玻璃窗观察他们经过的地方。

她不是这帮人绑架的第一个风俗女,在歌舞伎町,在二十四区外的周边城市,他们流窜作案,绑架落单的应召女郎,将其带到罕见人烟的地方,劫掠她们卖淫赚来的纸钞、和被人享用过的身体。

遇到没有眼色,反抗过于激烈的,他们也不是没有下过死手。但大部分应召女都知道自己的工作见不得光,即使事后报警也得不到公正的对待,反而会因违反《卖春防止法》被警察教育一番。

这大大方便了这个团伙的行动,仅近一个月来,他们就犯案十数次,几乎每叁天就会做上一票,赃款拿去弹子店赌光,然后再寻找下一个猎物。

可若是遇到眼前这个一般冷静的,也让人不快。他们所期待的,除了金钱,就是女人们惊恐万分、涕泗横流的可怜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寸头男将手放在女人的膝盖上,手指慢吞吞地撩动红裙子,往更私密处去。

看到女人的大腿抖了抖,寸头男猥琐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他的指尖突然碰触到一个不同于皮肤质感的东西,他尚来不及检查,女人的双腿动了起来。

迅速且力道凶猛,女人的鞋底极快地踹到寸头男的身上,将他踢到车门上,车辆摇晃了一下,她又补上几脚,一脚在腹部,一脚在咽喉处。

男人翻出白眼,舌头外吐,想要呕吐。

本坐在女人左侧的长发男人受到相反的力道挤压,很快地反应过来,从口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折迭刀,向女人的方向刺来。

双手虽被绑缚着,女人的动作仍十分灵活,她一把抓住长发男人的手腕,与他预期不符的巨力硬生生改变他出刀的方向,带着他整个人往前扑,刀子准确地扎进回头查看情况的秃头男的眼球。

“啊——!”男人发出嘶哑的尖叫,他手心捧着刀柄,想要拔出又不敢动作,鲜血从他的眼眶流淌下来。

趁长发男人愣神的功夫,女人拉扯着他扑倒在自己面前,两只手肘并拢重重磕中他的背部。

长发男人发出干呕声,身体不由自主地跪到女人脚边,趴伏着一阵猛咳。

女人踩在他的身上,艰难地撕开自己嘴巴上的胶带,舌头一动,两排牙齿间显出一块刀片,她将手腕凑在口边,反复小幅挪动双手,在刀片上来回摩擦扎带。

最先被她袭击的寸头男清醒过来,向她扑过来,女人朝他吐出自己口中的刀片,男人下意识地躲闪。借着这点时间,女人用力挣断扎带,抓住抬起头的寸头男的耳朵,给了他一记头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人晕晕乎乎,跌坐在座位上。

女人吐掉嘴巴里凌乱的发,从自己右大腿内侧抽出一把匕首,一刀捅进寸头男的后心口。

有着骨骼保护,这动作并不顺畅。

她用了点力气拔出,又拎起跪在地上装死的长发男人,将带血的刀子捅进他的肋下,费力地横向划了一刀、翻搅。

大量的血液涌出,还伴随着一些说不清成分的肉块。女人嫌恶地丢掉反射性抽搐的男人,看向唯一身体完好的司机。

自她开始动作,司机的动作就乱了套,一会儿想要帮后座的兄弟制服女人,一会儿想要帮副驾驶的秃头男人止血,混乱之下,车辆开脱离控制离开道路、滑向右侧的大片草坪。

在车辆方向的尽头,是一株茁壮的松树。

慌张地打着方向盘,光头男一边从后视镜观察女人的动作,一边尝试停下车子。可就在他分神的时候,女人的双手靠近了他的脖子。

女人拆下连衣裙上的红色装饰绳,绷紧了勒在男人颈项间,男人艰难地发出声音,双手脱离方向盘,试图挣开束缚自己的力量。

他的脑袋很快整个发红发烫,额角暴起青筋,眼球外凸,不久之后,车辆如预期般砰的一声撞向松树。

体量较大的面包车受伤并不严重,然而车上的人还是集体向前晃动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短暂的自由后,红绳更用力地缠紧了光头男的脖子,而他面容恐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倒是副驾驶位上的男人发出了更胜刚才的惨叫——原来是晃动之下,没有绑安全带的他撞向前方,小刀顿时插进了更深处,痛苦再次撕裂了他的大脑。

手上的男人逐渐失去了生气,身体也软下来,最后一次猛然收紧绳子后,女人放开了手,光头男的身子委顿在原处,喝醉了一般绵软。

甩动因为方才的摇晃而凌乱的长发,女人左手提起副驾驶想要逃跑的男人的头,他本就稀疏的发顶在此时显得更加可怜。

顾不上插在眼睛里的刀子,也顾不上面子,男人努力看向女人的眼睛几乎成了滑稽的对眼,他双手搓动,哀求女人放过自己,聒噪不已。

没有耐心听他的废话,女人利落地拔下扎在他眼球中的刀子,血喷溅在她右手上。和着这淅沥的血,她极快地滑动刀子,破开男人的喉咙。

鲜血像雾,喷洒在前挡风玻璃上,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丢掉刀子,女人在男人的衣服上擦了擦温热的右手。

她坐回原处,四条尸体分散在她的周围,她却若无其事,捡起寸头男人随意丢在地上的卫生湿巾,拆开包装来,一点一点地擦起了四肢上的血迹。

虽然听着已十分粗暴,可女人已算非常小心,因此用完湿巾和纸巾后,她的身上也算是干净许多。

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女人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她随手给自己绑了个利落的马尾,开始在四具尸体上翻找战利品。除了秃头男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有大把钞票外,其他叁个人身上都只有零散的纸钞和钢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血从车门缝隙处滴落,女人及时挪开自己的鞋子,避免留下不必要的足迹。维持着这样艰难的姿势,她在每个男人脸上都用小刀划了几道,皮肉绽开,翻出红红红白白的组织。

打开加油口,瞄到自己胸口深色的血迹,点燃了打火机的女人又合上,去到驾驶座上扒下男人的外套。

黑色的外套沾了血也不明显,只有靠近了才嗅得到几分血腥味。

她给自己套上,然后重新打开打火机,扔到车内。

衣物和针织的坐垫燃烧,散发出臭味和黑灰色的烟。女人背对着车子,走向自己来时的道路。她走上车道,身后突然爆发一声巨响,带着热气的风吹来,女人拉上了衣服的拉链,遮掩住自己裙子上的血渍。

两手插在口袋里,她像没做过这些一般,头也不回,闷头走路。

走了数十分钟后,南光总算坐上了回家的地铁。临近中午,列车上的人虽没有早晚高峰多,却也不少。

可能是看她表情冷漠,穿得也古怪,大家都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南光也乐得无人靠近,站在人群外侧靠车门处。

突然地,她听到一声小小的倒吸气音,便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被她注视的女人一身职业装,原本皱着眉抿着嘴唇,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致以歉意,然后向车厢更深处挤去。

紧跟着她,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也跟她一起动作,女人不时回头,露出困扰的表情。

奈何无论她去到哪里,不久后男人就会靠近她。躲无可躲,女人来到车厢门口,似是打算提前下车。男人紧紧贴在她身后,保持着不必要的近距离,提着公文包的手就在女人臀部下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南光开口,两个人都朝她投以视线,南光伸出手,把比自己还要矮一些的男人拎到自己眼前。

“你刚才摸我了吧?”她说。

“哈?”中年男人仰视着她,发出不耐烦的声音,“你不要胡说了,我只是站在这里什么也没做。”

方才被骚扰的女士向南光投来惊讶又担忧的视线,南光没有看她,只盯着眼前的男人:“是吗?可是你的手一直在动来动去吧?”

“不要开玩笑了!”男人态度激动,眼镜滑到鼻尖,“就算是要摸我也不会摸你这样的啊?!”

南光追问:“这话就是你确实摸了的意思吧?”

男人想要挣脱南光的束缚,却怎么也挣不开,只好警告她不要污蔑自己,不然一定会叫警察来处理。

正巧广播播报着前方到站,南光欣然应好:“那就这站一起下去,让警察看看该怎么办。”

男人自然不肯,只说自己工作繁忙,没工夫陪她发疯。

到了站点,本就要下站的人一一挤出去,男人却站在原地不肯动弹:“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乘警了!”他威胁着,开始有其他乘客小声抱怨。

南光和他僵持着,直到车厢门眼见得就要发出警示音,她一用力,把男人提到门口,男人死死扒着两侧扶手负隅顽抗,被南光一脚踹下了车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车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关闭,摔倒的男人隔着玻璃控诉南光的粗鲁,车辆慢慢启动,车厢上的所有人不只一起跟着惯性倾斜,还默契地谁也没出声,生怕这个可怕的女人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过了一会儿后,大家又一起低声交谈起来,分明谁也不认识谁,却聊得有来有回。

之前被男人骚扰的女人顶着压力走到南光身边,小声地说了声谢谢,车厢晃动,没抓扶手的她差点摔倒,被南光抓着胳膊稳住。

南光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女人换了个位置,让女人站在自己原先的扶手旁,和她拉开一点距离,自己去抓高处的栏杆。

过了几站,女人下车了,站在露台上回望了南光一眼。

又过了几个站点,南光在换乘站下车,上了另一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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