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余几人有些警惕,李言瑾倒是大大方方接了。
“判官到,赐福镇宅。判官到,赐福镇宅。”空空的手还伸着,那丫头又念了两遍,似有些傻。李言瑾见她盯了眼自己身上一条镶了十几颗大猫儿眼的腰带,明白过来,还是掏出些碎银子放她手里,她便讷讷地塞进旧色夹袄的口袋。
魏川冶以为这丫头是给父母弃下的傻妞,这大过年的见着可怜,便也给了些银两,那小丫头不知要道谢,只呆呆地收了。
正巧那老头从里屋出来看见了,嘴里骂了一句土话要她还钱,那丫头也不怕他,甜甜叫了声爷爷便黏了过去。
魏川冶这才知道上了这丫头片子的当,面有愠色又不好发作。李言瑾一个没忍住,轻轻笑了。这一笑,惹得那小丫头怪好玩儿地看了看他。
孙女儿收了人家的钱,老爷子还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态度,在各人面前摆了碗腾着热气的老黄酒,又回到柜前猫了起来。那丫头却凑过来,脆生生地道:“几位爷过年也闲得很呢。”口气老成得很。
李言瑾笑道:“有一友人,以一月为期叫我等他,这是最后一日。”
“你那友人,好不厚道。我爹娘走时可没让咱们等,只叫我同爷爷好生过日子,这才像话。”那丫头嫌冷地跺了跺脚,蹦出来的话却还是老调调。
“殿下等他,何不在留在营中?”童太医耳语道。
“你说他是会先回营见我,还是会先回城找你?”李言瑾苦笑。
童太医语塞,李言瑾不再理他,问那丫头道:“你可还想再见见爹娘?”
“不想。”
“那就别等了,爷孙俩赶紧逃命去罢,明日,天下可就大乱了。”李言瑾揉了揉那丫头的脑袋,任她笑着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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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极数·馔珍 。。。
那日,李言瑾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元翊所留锦囊,掏出张纸来展开,皱紧眉头读了起来。一干人大气不敢出一个,只当是元翊写了什么可自保而全胜的战法在里头,要看这么许久。连惯常稳重的刘浩都有些急盼地看了看李言瑾。
李言瑾读完,又依着之前元翊叠的印子折好,塞了回去。
“殿下,您是要急死咱们呐,元大人究竟写了些啥?”许珩耐不住地问。荆州一战,他给巴天磊留下,现听说有仗可打,自然急不可耐。
李言瑾狡黠一笑:“此事妙不可言,说出来,便不灵了。”
连月来,许珩带着人连番刺探,却遇李言瑾撒泼耍赖,究竟无果而终。如今大军开动,倒都死了心不再叨扰,只是惟李言瑾命是从,再古怪的命令都甘之如饴。好比李言瑾下令,国内只留下李言勋一支以期牵制,其余所有兵力全部调集,进攻长安。
这究竟是空城计还是背水战,没人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瑞丰廿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小夜,年岁交更,千门万户焚纸诵经,不知是祭冥还是祭岁。这本该是京城里朱雀大南门元夕预赏试灯的时候,前些年的这天,李言瑾还站在锣鼓笙箫的城门口和各家女儿厮混谈情,如今却天地间一片苍茫,连那时那景都记不分明了。
穷冬寒祀,玄阴落日,宝剑开封,征衣铁骑。
李言瑾亲自带领二十万大军直取北上,经露凝乡后与守军汇合,再向西北经观音寨绕过沅水,一路向北。
期间战事不断,在双桥遇伏击。此地山势险恶,一场恶战持续了十日,却因西郅米价飞涨,运粮官受米行中李言瑾的人怂恿而污职一事,西郅军竟率先断了粮,援军不知被困到了哪个节骨眼儿上,西郅军败。然李言瑾他们本就是长途跋涉,此次杀故一万自损三千,动了元气。几日后,又在道河受阻,好在莫决及时赶到,前后夹击,围堵西郅军。
李言瑾在道河只道要被困死,没想到莫决在澧水之南的十里坪水战多日,落了行程,稍事休整却听说李言瑾被困。好在十里坪离道河不远,便鞭策战马,蹄不点地地前来支援,反倒救了李言瑾一命。
这一路艰险自不待多说,日后李言瑾回顾往昔,才觉九死一生,时常能吓出一身冷汗来。
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些日子,好几回都险些落入有死无生的境地,好在魏川冶和许珩等人全力护主而屡次履险如夷。然长期行军,李言瑾从根部到膝盖的大腿内侧先是起泡,出血,化脓,李言瑾自己不敢去看那烂肉,童太医推脱说李言瑾千金之躯如何如何,横竖也就是个不敢罢了,是以那上药的活儿都摊到了魏川冶头上。
李言瑾自觉可怜非常,谁想那厮还幸灾乐祸地道:“万幸是在冬天,若是夏天,恐怕得把大少爷您刮层肉下来才作数。”手上倒是极柔的,李言瑾忍着痛,没与他一般见识。
童太医调的药,乍看都是顶顶不起眼的药材,土方子似地几文一服,几钱一瓶,成本低得可以,却包管好。李言瑾伤好后便又支度起来,铁打的一般,好像之前那半夜满头汗地睡不着还乱哼哼的人都不是他了,魏川冶只是苦笑。
两军合流后,粮草重新配给,双方都从燃眉之急中缓了缓。
此时西郅皇帝终于察觉军粮调度中给人动了手脚,更为严加监管。事情败露后,东郅的探底都各凭本事先行到了荆州,等李言瑾与莫决。李言瑾等也不敢怠慢,加快脚程,总算在正月里抵达江陵,巴天磊亲自率精兵来迎。至此,李言瑾总算与巴天磊、莫决两人聚首。
荆州号称难攻不落,本是西郅抵御外族入侵的军事命脉,巴天磊夺下后,成了绝佳的攻防之地,亦成了西郅最大的威胁。到了此处,有床睡,有饭吃,李言瑾总算能歇口气,有了那两员猛将在侧,心中也稍许安堵下来。
回过神来,竟然都要到二月里了。
“年纪大了,年纪大了。我近来还老计较着去年的事儿,把瑞丰廿一年当廿年过呢。”
这夜,魏川冶替李言瑾拿了新衣裳过来,冬衣是不穿的了,边收拾着边道:“你哪里是年纪大?只是记挂那人罢了……抬手。”
李言瑾乖乖照办,魏川冶把袍子放在李言瑾身上比了比,自语般低声道:“出发前请童嫂子按老尺寸制的,不过你瘦了,现在穿是大了些,还须改改,倒也不妨事。”
“殿下,我有个事儿一直想问。”
就在李言瑾以为他要出去之时,魏川冶突然说道。李言瑾心中有数,皮笑肉不笑道:“准了。”
“元落之在锦囊中写了甚么?你道天机不可泄露,只是若不与巴大人或莫将军说,岂不是与废纸无异?这些天来你没日没夜地行军,我看你都是要疯了。他到底写了些甚么?”
“行军自然是没日没夜。”李言瑾反驳。
“那我问你,年夜饭你在哪里吃了几道菜?各是些什么菜系什么花色?”
“事到如今哪里还来那么多讲究?我不记得了。”李言瑾义正辞严道。
“你一口没吃!”魏川冶有些急,“等好不容易劝你吃了些东西垫垫时,都已经过了更点了。”
李言瑾忽然想起,那天正是在七女峰,山路险阻潢井无数,李言瑾刚遭阻击,不敢多在此地做停留,一晚上当真没吃甚么。
“那其他人呢?不会陪着我挨饿了罢?你怎的也不提醒一声儿?年夜饭少我一顿无妨,可……”
“放心,该打赏的该留神的,你不记得,我还能不帮你办妥?只是元落之到底写了些甚么?”
李言瑾见他刨根问底,知道是瞒不过去了,只苦笑着摇头道:“他若真写了什么行军法门,我还不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