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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李承勋先醒来,转过头看到身边的云阳睡得正熟。想来是征战多日,一路奔波,未曾好好休息,便没有打扰,自己先起身,穿衣出去。
昨晚李承勋和云阳在门边搂了一会儿,便一起进到屋内睡下。只是搂在一起休息,什么也没做,当时未做细想,等醒来后,李承勋才觉心乱如麻。
他明白云阳于自己是特殊的,既非兄弟之情,亦非朋友之情。若自己不是太子,恐怕早已经答应了他。可是如今,自己是太子,他是将军,这一层一层的身份束缚,身份之后的家族宗庙锁链,要想一一逃脱掉,谈何容易?
李承勋喝了些粥,便到了书房隔壁去看各地军情。还特意交待了云阳身上有些伤,饭菜要做的清淡些。
等快到了正午,云阳才起床,梳洗干净,换了身衣服,便来找李承勋。
李承勋想事情想得出神,再加上云阳进来时未曾通报,直到他坐到李承勋对面,李承勋才觉察到。
“身体好些了吗?”云阳先问道。
“你请来的苗疆巫医说我身上的蛊毒已解,母后在长安也没有从御医和韩国夫人口中审问出什么,就让我去徐州找弘济上人。”
“徐州附近的叛贼已经清剿的差不多,去徐州的话,不会有危险。”
李承勋点点头,又问道:“你在睢阳要待多久?”
“约略五日。虽然有父亲为先锋追击,莫将军和令狐将军在半路拦截,但河北道与范阳平卢是杜预的巢穴,不能大意。”
李承勋拿起手边的一封已经拆开的信函,交给云阳:“我刚刚得到的消息,高句丽率兵进攻平卢,兵压营州。”
云阳展开信,看罢道:“这是半年前的事。”
李承勋冷笑道:“大唐内乱,四方蛮夷都恨不能分一杯羹。平卢虽在叛军手中,但毕竟是我大唐领土。”
“新罗本该出兵扼制高句丽,如今竟然整备军队,作壁上观,恐怕也是想坐收渔翁之利。”云阳道。
“所以,我想等杜预叛乱平定后,你和桓洐自海路奇袭高句丽与新罗。”李承勋顿了顿,“东北的契丹等部,虽然暂时归顺于我大唐,但一直狼子野心,蠢蠢欲动,所以要杀鸡儆猴。”
“灭了高句丽?”
李承勋点点头指着案上的地图,“我要大唐的国境延至此处,平壤府”
云阳抬头看向李承勋问道:“那新罗国王要如何处置?”
“明年杜预之乱平定,父皇必定会庆贺一番。所以,想请新罗国王来参加元日朝会。”
“我明白了。”
李承勋安静了一会儿,而后忽然说道:“我明日就起程去徐州。”
“治病事重,确实不能拖延。”云阳无所谓的笑道。
李承勋看着云阳,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的问道:“云阳,若我答应与你在一起。往后,你会怎么做?”
“终身不娶,相伴到老。”没有丝毫的迟疑,云阳将这八个字脱口而出。
“那如何与你父母交代?”李承勋又问道。
“与你在一起,是我们二人的事。”
云阳的眼神认真又坚定,李承勋转头躲过他的注视:“等你回来,我给你答案。”
章四十六
暂时的分别其实最容易看清对一个人的心意,李承勋与云阳暂时分开半个多月,便已经认清了自己对云阳这份感情。
“相伴到老。”这四个字到真是让人动心,李承勋想着若干年以后,两人年过古稀,还能执手走在长安的朱雀大街上,看着上元夜绵延不绝的灯火,那必然,是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可是偏偏,他做不到云阳这般果决。
太子之位于李承勋而言无所谓,但他不能扔下裴后一个人在宫里。
“我没了儿子,你没有母亲,以后你我二人,便在这宫中相依为命罢!”
李承勋一直记得那晚裴后搂着自己说的这句话,宫中相依为命八年,八年的母子情分,不可能说断就断,说舍弃就舍弃。即便没有半分血缘,在李承勋心里,裴后就是他唯一的母亲。
裴后聪明又有手腕,身后还有裴家的支持,只要她喜欢,随时都可以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是,越是看似强大的人,在她的身后越是有不为人知的脆弱。
裴后会看着殿外的梧桐树忽然落泪,常年在殿中点着熏香麻痹自己的情绪,在病中搂住一旁侍疾的李承勋啜泣……
那是压抑许久的苦楚,李承勋即便不知道其中缘由,也能觉察的到。
云阳的父母夫妻情深,又有儿孙子女绕膝陪伴,所以他可以任性而为。
但李承勋与裴后却不一样。弘济上人给李承勋驱除蛊毒的那晚,他昏昏欲睡,实在撑不住时,觉察到裴后死死搂着自己,哭着说:“阿勋啊,我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你了……”。
是啊,裴后在宫里只有李承勋一个孩子,在宫里也只有李承勋一个亲人了。
皇城这么大,从大明宫到太极宫,自东内苑到西内苑,却也不过是一殿殿冷冷冰冰的玉陛金阶;人心太冷,从婢女宫监到宠姬乐师再至皇子公主,其中最多的便是争宠献媚,阴谋夺~权。
无论多少财富,多大的权势,如果没有感情上的依托,一个人在宫里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所以即使李承勋知道裴后扶持自己的目的并不单纯,也不会丢下裴后。
因为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
李承勋在两日后到达了徐州治所彭城,因为是微服,所以徐州太守只是在府外迎接。
徐州太守韦由之是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留着几缕山羊胡子,面相白净,眼角微微上翘,给人一种满腹算计的感觉。
他一直在河南道淮南道的各州任职,是张相提拔上来的人。与裴后似乎有些交情,裴后在给李承勋的信中再三叮嘱要小心这个人,说他“善使诡诈。”
见李承勋下马,立刻上前拱手拜道:“二公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烦请恕罪。”
一番话的妥当有礼,有没有泄露李承勋的身份,确实不简单。
李承勋笑道:“韦太守多礼了。”便将韦由之扶了起来。
等进了正堂,李承勋上座之后,韦由之便走到大堂正中,准备行大礼,李承勋忙示意左右将韦由之扶起来。
李承勋这次来徐州,没有带上小高,而是让他跟着云阳一同去历练。随行的虽然都不是熟悉的人,但也伺候的妥当。
待韦由之坐下之后,李承勋先是问了些徐州的各地的现状,韦由之小心翼翼的应答,神色恭敬。
待公事说完之后,李承勋又道:“其实我这次来,还是为接一下霓裳。”
云昇的独女云霓裳,在睢阳围战时被云昇的部下拼死送到了徐州。因为云昇与韦由之有些交情,所以霓裳一直住在太守府中。
云昇战死后,云家的其余人都以为云霓裳也在睢阳遇难。直到云阳退回宋州修养,才得知霓裳在徐州的事,刚好李承勋要来徐州治病,便顺路接霓裳回洛阳。
韦由之听了云霓裳的名字,脸色微变,犹疑片刻回道:“殿下,霓裳确实在我府上。只是,只是微臣还未敢告诉她云三郎的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