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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曾是前朝皇族,起家于西南,全盛之时占尽黔蜀之地,以益州为都,国号蜀,国境最广直逼江汉。前朝文帝时调用三十万大军才将蜀国灭亡,之后皇族被文帝迁往长安。到了隋末天下大乱,云氏追随高祖皇帝征战天下,天下大定之后便定居洛阳,百年之间已成大唐显赫的世家大族。
云家的势力一直为历代皇帝所忌惮,虽然不明说,但朝中诸人都清楚。
而李承勋作为大唐的太子,未来的皇帝,竟然如此坦荡的将这番话说出来,着实不易。
云炜之听了,肯定的点点头道:“殿下顾虑周全,臣在此谢过。”
李承勋向云炜之笑笑,接着又道:“令狐将军曾任安西大都护十年,对处置异族之事,要比莫将军有经验。所以我相信令狐将军到了西南,必定也能将西南诸国之事处置妥当。”
“殿下谬赞,臣……”令狐邑听了,有些不好意思。
李承勋又道:“我想从回纥借兵五万,与朔方军合兵,一同收复洛阳。而莫将军故意打开一条往河北的通道,将杜预逼至邢州。到时令狐将军与莫将军只守不攻,保存实力,但是决对不可让杜预回范阳。由朔方军自西北,桓家大军自东南,将杜预击溃。之后,莫将军与令狐将军速回西北,解陇右与河西的危局。三位将军以为如何?”
一直沉默不语的莫翟突然开口:“杜预如今攻长安失利,北上不得,下一步恐怕会南下,围攻睢阳,攻下睢阳之后再夺徐州亳州,淮南道便无城可守。江南富庶,又关系的到我军的粮草,夺下江南是再合适不过的一步。所以杜预,未必会去邢州。”
云炜之却道:“信虞你有所不知,杜预就算攻下睢阳,一旦洛阳陷落,他必定会北上而不是南下。”
“嗯?”莫翟有些不明白。
信虞是莫翟的字。
云炜之接着解释道:“信虞你深谋远虑,而杜预却不是。此人目光短浅,贪恋权势,从叛乱以来抢来的珠宝全部都送回了范阳老巢,所以一旦洛阳失陷,他一定会回范阳,而不是去江南。况且杜预的身体一定受不了江南湿热。”
莫翟听了,沉声道:“我的确未曾注意过这些,还是云帅看的周全。”
李承勋见莫翟情绪有些低沉,忙打圆场问道:“看来向回纥借兵一事可行?”
令狐邑道:“若是按照殿下的计策,杜预之祸半年之内便可平定。”
“好。”李承勋点点头,“那我便即日出发,去回纥借兵。”
“殿下去?”令狐邑有些不可思议,“借兵之事,殿下要亲自去?”
“领兵作战我是一点也不会,如今能做的只有借兵这一件事了。况且,借兵贵在一个‘诚’字,我去,更合适。”李承勋道。
“可是殿下去,怕是会……”
李承勋笑道:“令狐将军是怕我受委屈吗?我是大唐的太子,又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就算回纥真的有意轻辱,也不会过分。”
“殿下……”令狐邑听了,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多只是受些气,比起那些战死的将士与受难的百姓,算不得什么。”李承勋顿了顿,“我都不在意这些,令狐将军也不用在意。如今我所愿的,只是希望早日平定叛乱,还大唐江山一个安宁。”
待商议结束后,四人便要各自回去。
李承勋先出门,待书房的门刚拉开,就见云阳与一个男子正在说话,见了李承勋,两人都是恭敬的行礼,李承勋点点头,到是不习惯这样与云阳相处。
莫翟与令狐邑先行告辞,回到各自的住处。
李承勋看着云阳身边的男子,觉得有些熟悉,略微想了想,便忘了身边还有云炜之,开口问向云阳:“这是五哥吗?”
云阳的五哥云昶,李承勋还是八岁那年在长安的云府见过他。李承勋记人很准,况且云昶这些年没有多少变化,因此便猜测他就是云昶。
云阳还未答话,云炜之已经先开口道:“正是犬子云昶。”
李承勋这才想起此刻与在绛州不同,自己不宜与云阳太过亲密,失了尊卑,便忙对云炜之说道:“令郎还是如当年英姿勃发。”
云炜之道:“殿下谬赞,此去回纥,臣正想让云昶护送殿下前去。”
“嗯?”李承勋听了这话,第一反应便是看向云阳,只见云阳也是忽然一愣,似乎没有料到云炜之会说这番话。
“由五公子护送?”李承勋又问了一遍,想确认一下。
云炜之面无表情,恭敬的答道:“云昶如今驻守朔州,离回纥最近,由他护送,再合适不过。”
李承勋听了,看了一眼面前的云阳,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本来他以为这次去回纥借兵,还是会和云阳一同前往,可是结果云炜之竟然先安排了云昶。而自己虽然不太乐意,但是云炜之的安排确实合情合理,自己不便拒绝。
当下只好勉强的笑了笑:“云将军考虑的周祥。”
云炜之点点头,道:“天色不早,外面寒冷,臣送殿下回屋去吧!”
“诶?”
便是连给李承勋与云阳说话的机会也不给。
李承勋不好推拒,便随云炜之走了。从云阳面前走过的刹那,手忽然被云阳握住,一小张折起的纸被塞到李承勋手里,李承勋故作无事,握紧那张小片纸,继续往前走。
云炜之依旧如记忆中的不苟言笑与沉默,李承勋与他走在一起有些压抑。
河东节度使的府邸很大,李承勋的住处离书房远,想来这一路会很难熬。谁知未走多远,云炜之却先开口道:“殿下,臣有一事,不得不说。”
李承勋忙道:“云将军请讲。”
云炜之叹了口气道:“臣知道殿下幼时与七郎关系要好,那时七郎不懂事,殿下又无身份之所缚,故臣一直未加阻拦。只是如今,殿下已贵为太子,而七郎是外臣,还是请殿下不要与七郎太过亲密,以免落人口舌。”
那时的李承勋并未明白云炜之话中有话,也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云阳,微微思索了一下,道:“云将军是怕云阳被指‘交构东宫’吗?其实不必担心,父皇虽然不喜我结交外臣,但如今刘毅已死,郑氏又伏诛,暂时不必担心有人会对我不利,因此不会连累云阳,也不会连累云家。”
云炜之听了,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臣并不是这个意思。”
“嗯?”李承勋有些疑惑的看着云炜之,“那云将军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我们两人如今的身份吗?”
云炜之还未开口回话,李承勋又接着道:“我幼时受云阳照顾,如今又因他获救。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对云阳都是既感激又喜欢,就算如今我们两人身份有差,也无什么可在意。天子尚有布衣之友,我与云阳为什么就不能交往过密呢?”
云炜之听了,看着正转头看他的李承勋,只见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表情无辜又疑惑,一番话说完,到让云炜之感觉自己的不是了。
叹了口气,云炜之说道:“是……是臣多虑了。”
章二十九
李承勋回到住处,坐着看了会儿书,之后瞧了瞧外面的月色,估摸着时间,便找来裘衣披上。
一旁昏昏欲睡的小高看到李承勋这样,知道他要出门,忙问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啊?”
李承勋一脸理所应当的回道:“去见云阳。”
“啊?”
“云阳让我去后院的亭子中见他,你要随我一同去吗?”李承勋一边说一边把裘衣上的系带系上,戴上帽子,就要出门。
小高忙上前拦住说道:“殿下,云大将军的话您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他现在正盯着您跟云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