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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打开一本,却是完颜勖与其他几位老贵族,联名奏请迪古乃速立光英为太子。
我不禁想到,再过半个月,皇后就要解禁了。
这些人是瞅准了时机啊。
斟酌几番,我学着迪古乃的字迹,批复了五个字:朕春秋尚健。
因着孔彦舟一事,徒单家族势力大减,皇后亦受牵连,被禁足半年。一旦光英成为太子,徒单家族势必会再次崛起。
后宫之权,亦会从宸妃手中,转移给皇后。心怀怨恨的她,指不准要大肆报复。
可是,若不立光英为太子,还可以立谁呢。难道真要像迪古乃那天所说,立梧桐为皇太弟、继承皇位?
梧桐资质平庸,平日更是骄奢淫逸,真难想象要是他成了皇帝,会把国家百姓折腾成什么样子。
而光英尚且年幼,如若好生教导,将来未必不是一位优秀的人主。
自然,我不能因一己之私,去阻挠光英成为储君。
不过,倒是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平衡顾虑。
我剪去烛花,不再思量,专心致志地看起了奏章。
夜深时,迪古乃方才拖着疲惫的面容回来。
我端来热茶,询问道:“母亲找你有什么事?”迪古乃接过茶猛喝一口,生气地说:“还不是乌带与定哥,天天给朕折腾事情。”
我纳闷道:“今早乌带不是去永宁宫给唐括定哥道歉了么?”
迪古乃道:“就在两个时辰,这二人又在家里闹了一架,乌带把定哥的陪嫁一把火给烧了。岂知火势太大,蔓延到整座王府,把大半个王府都烧没了!弄得京城里沸沸扬扬,还殃及了附近的路人,差点没烧到皇宫来!”
茗儿闻后“呀”了一声,说道:“怪不得,奴婢晚上去尚食局领花椒时,远远就瞧见天边微微发亮,原来是许王府走水了啊。”
我问道:“可有人员伤亡?”
迪古乃道:“乌带新纳的几个侍妾,皆葬身火海。定哥及时逃出,捡回一条命。”
我浑身一颤,脑海里紧跟着忆起那个恐怖的除夕夜。迪古乃有所察觉,伸手将我搂进怀中,柔声道:“好了,咱们不说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次日一大早,唐括定哥上朝堂,当众检举告发其夫完颜乌带,称其结党营私、暗蓄异志、图谋甚大!
此时我正坐在亭中,与宸妃执棋对弈。她听说此事后,轻轻哂笑道:“看来日后,那些王侯贵族,可不敢再得罪正室夫人了。唐括氏生得美艳绝伦,连性情也这般刚烈决绝,倒也符合女真妇人敢爱敢恨的性子!”
我不予置否,淡淡笑道:“我与唐括氏曾有过接触,此女读书不多,只好金银权势,又自视甚高,不肯受一丁点委屈。听说当年只因唐括氏的父母偏爱其妹,唐括氏便忿然地离家出走,还指使仆役杀掉家中二十只羊泄愤。可见她心胸之狭窄、性情之暴躁。完颜乌带当年娶她时,尚且只是一个普通贵族,自是拿她当宝贝供着。”
我停一下,眼中流露出几丝诡诈,继续道:“如今因着拥立陛下有功,完颜乌带成为数一数二的勋贵,心变大了,眼界宽了,见得绝世美人可不就多了,自然就不稀罕家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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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春秋尚健,意思就是朕正当壮年,不必急着立储。
卷五蛟龙出海,玄黄迎路 第353章出宫
宸妃似有所思,旋即眼波一转,不经意地说:“皇后快解禁了吧。”
我心一动,抬眼盯视着她,浅笑道:“妹妹深知,姐姐向来淡然处世,从不计较富贵名利。但如今姐姐既已涉世,就不可能再抽身而退,何况永宁宫又是这般看重姐姐。”
她轻轻一笑,直言道:“你有话不妨说罢!”
我落下一枚棋子,如实答道:“长日漫漫,宫墙之内的岁月还远得很。倘若姐姐不弃,我愿送姐姐一子,承欢膝下。”
宸妃眼神意外,脱口道:“我以为,你会将光英养在瑶华殿。”
我含笑不语,心中滑过一缕伤感。纵然慢慢习惯了这一切,但我万万不可能坦然面对他和别人生的孩子,更别提还要作为母亲来尽心教养,打死我也做不到!
午膳时分,迪古乃从永宁宫回来。我伺候他更衣,一边问道:“听说唐括定哥检举告发乌带?这是怎么一回事?”
迪古乃恹恹地说:“二人在早朝上争执了大半天,群臣只当是看笑话,以为定哥是气疯了遂跑来诬告乌带,毕竟昨夜许王府失火一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我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大家认为此事,只是无知妇人的儿戏之举?”
迪古乃看我一眼,道了句:“再说吧。朕暂时懒得理他们,此事已交由刑部去处理。”
刑部来处理?既然大家认为是儿戏,迪古乃又没有表现出对此案十分重视,刑部的人肯定也只是走走过场,毕竟谁会冒这个险去得罪权臣完颜乌带?
见他面容疲倦,我也不好再问下去。
饭桌上,羊蹄吃了几口就搁了碗筷,看上去无精打采。我不禁纳闷道:“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不舒服?”
羊蹄眼巴巴地望着我说:“宛娘。咱们明天出宫玩玩吧。城南有家馄饨、面片儿铺子,还有富春楼的海棠糕、梅花糕,芹香经常买给我吃,都可好吃了!”
茗儿嗤笑道:“堂堂小王爷,怎么偏好市井小吃。”迪古乃亦板着脸道:“这宫里的菜,还不如外头的?”
羊蹄认真地说:“伯父还说对了呢,宫里的确实比不上市面的美食,不信的话明天伯父和我们一起去呗。对了,富春楼的烧猪、烧鸭也很好吃,远远都能闻着香味!”
说毕。他嗅了一下鼻子,又冲我努努嘴,“宛娘。好不好嘛,你天天呆在宫里,难怪脸色这么苍白。”
迪古乃看向我,眉头微微皱起。我干干一笑,心里也痒痒的。嘴上道:“陛下就应了他吧,否则这小家伙还不知要怎么念叨呢。近来天气转暖,臣妾也想出去走走呢。”
迪古乃默了一瞬,终是松口道:“行了,朕准了。”
羊蹄欢呼道:“伯父真好!伯父和我们一起去吗?”迪古乃摇头道:“明日高丽使节来朝,朕恐怕无法陪你们。”他歉然地握一握我肩膀。说道:“等朕闲了,朕再陪你出去。”
我道:“陛下国事繁忙,能在宫中常常陪着臣妾。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出了宫门,进了热闹的街市,羊蹄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跑来跑去拉也拉不住,仿佛被我虐待了许久重获自由似的。
马车停靠在富春楼前。我将斗篷递给茗儿,四处望了望。奇道:“许久未出宫,怎地感觉上京不如从前繁华。”
一旁的高怀贞接话道:“自从开始筹建燕京新都,陛下每两个月就会命上京的女真人户南迁燕京。上京的人口正慢慢减少,向燕京转移。”
我点点头,提步走进车水马龙中,一时心情大好,神清气爽。
虽说繁华有所减弱,但上京毕竟还是金国帝都,大大小小的市场勾栏,仍是聚集了大量人流,来自于社会各阶层。绅士公子哥浪荡横行,淑女贵妇挑选头面首饰;大小商贾谈价易货,小摊儿贩夫吆喝叫卖,更有眼花缭乱的杂技表演;汉人宽袍长衣文质彬彬,女真人窄袖蹬靴英气勃勃,高丽人、党项人游街串巷,蒙古人则较多出现在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