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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二月天,正是杏花肆意盛开的时节。
於是我眼前,仿佛有数千只粉蝶在枝头嬉闹。熏风拂过,蝶儿翩翩起舞。泉水腾起的淡淡热气,更是为这美丽的景色添了几分仙气,如影如画,若梦若幻。难怪迪古乃说这里是人间仙境,如此看来,一点也不夸张。
我忍不住叹道:“还是燕京好啊。”他闻后不语,只是握着我肩膀的手,一点点加重了力气。
移开目光,方看清园子格局。并不大的园子,西面有座竹楼,杏树边有亭,亦是竹子建成的。温泉旁边堆砌着层层叠叠的石头,棱角却被打磨得十分平滑,上面还刻着深深浅浅的暗纹。
迪古乃牵着我踏上通往竹楼的竹桥,颇为得意的解说道:“小汤山的温泉不止这一处,但我当时就是看中了这里有棵古杏,想着你一定会喜欢,便选在了这里修园子。往南边走还有好几个园子,是乌禄他们修的。不过他们也是一时兴起,修过后倒没怎么来,几乎快要荒废了。
我道:“那你前两年常来这里?”他推开竹门,回道:“前两年战事不多,闲的时候我就会来,有时一住就是大半个月。”我闻后默然,当年他来军中,是带着我给他的伤痛而来。那他一个人来这里坐浴时,心里在想着什么?
竹屋里摆设很简单,不过就是榻、桌、椅。但书房是必定会开一间的,迪古乃无论在哪里,都离不开书和笔。
然而堂屋与书房之间的角落里,却摆了四五个酒坛子,印象中的迪古乃并不嗜酒。我指着酒坛问:“你怎么也成了酒鬼?”他眼神一黯,独自走近,拿起一坛,淡淡道:“本以为酒能消愁,便试了试,却发觉愁更愁。”我心下了然,也不知说些什么,但见他已经笑着折了回来,一手取下我的帽子,催促道:“里头有衣裳,快换上我看看。”
我不免一惊,心里顿时想歪了,换什么衣裳?情趣睡衣?啊,老天你杀了我吧。
撑开一看,是正常的衣裳,不过这款式……颇有点像唐朝女装,因为是高腰的,唐代宫廷剧里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衣裳。我伸手擦了擦额头,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我问:“你喜欢唐朝的衣裳?”他让我换唐朝女装我能理解,毕竟这个时期,女真女装虽然向汉服改良靠近了许多,但还是稍稍给人硬朗的感觉。宋朝女装也并不好看,褙子往身上一罩,领口严严实实,古板不说,色泽也多偏暗。而繁华开明的大唐盛世,女装形制开放,服饰瑰丽多姿。眼前这件高腰宽袖襦裙,在唐朝上流宫廷贵妇圈中尤为盛行。名画《簪花仕女图》中,几位女子便是着这样的襦裙,不过袖子更大更宽了一些。
迪古乃有些惊讶,笑问:“你怎就一眼看出来了?”我轻笑道:“我聪明呀。”说罢开始仔细打量这件襦裙。
真是哪里都少不了海棠。月白色的抹肚,胸口处以银线绣了几朵镂空海棠。对襟褥和曳地长裙皆是浅绿色,上面绘了几朵连枝海棠,仅仅几朵,并未铺满。一双月白色花型履,缀着几颗珍珠,圆润饱满,淡淡流光。当然了,还有一条轻纱披帛,挽在双臂上,若灵若仙。
他轻轻拥住我,附耳吹气道:“我先下水里,你换好了就出来。”我脸色红烫,有点不好意思。从前不是没有同浴过,但那是在室内,这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会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
外头传来他下水的声音,我定了定神儿,心想你又不是个保守的封建女性,怕什么,亲近大自然,有什么不好意思。随后便开始动手脱衣,把束胸之物一把扯了下来,这玩意勒得我胸闷不已。
一件件换上后,低头打量,我那并不明显的事业线居然半露在外头。心里不禁暗骂这个臭小子,一日更比一日色。不过在唐代,贵族妇女一般是可以半露胸的。
踟蹰了一会儿,便扭扭捏捏的走了出去。但一见赤裸着上身靠在石头上的迪古乃,我的步子又停了下来。他冲我招手,我在岸边问:“就这样下去吗?会把衣裳弄湿的。”他笑而不语,我脱下鞋子,小心翼翼的探出水中。
双手提裙,我红着脸靠近他。迪古乃一直盯着我,乌眸里透着几分惊艳和新奇。待行至他身边,闻得他开口笑道:“粉胸半掩疑暗雪。”我捶了他几下,嗔怒道:“你总是不正经。”他作委屈状,以天真无邪的口吻说道:“难道你不喜欢这衣裳?”
我不语,因为我的确喜欢。
他抚上我的长发,一缕一缕的缠在手指尖,“很美,像仙女一样。”我闻言心里一甜,紧跟着抬手捂住左脸颊,语气里也夹了一分落寞,“若是从前,我不会怀疑自己的美,可如今——”
“嘘——”迪古乃伸出食指,轻轻压在我双唇上,“我为你准备这件衣裳,便是想让你明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在我眼里,永远是最美的那朵海棠花。”我心暖暖一荡,他应该一直都知道。多少次,我在妆镜前黯然离开。多少次,我在缠绵中下意识的捂住脸。还有多少次,我明明说不在意,却还是每日不间断的坚持涂药。这些,他不仅看在眼里,而且深深记在了心里……
“以后,不许再瞎想了……”他拉我入怀,我轻声问:“你不在意吗?”他抱紧我,沉声道:“伤疤已经很淡了,只是你自己还有心结,即便是伤疤永远也祛不掉又如何?这小小伤疤,可是泄露了一件事……”
“什么事?”(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6章 我想要
他低头,右手抬起我的下巴,眸光生辉,嘴角带笑,“它让我明白了——你也不能没有我。”我“咦”了一声,含了薄怒反问道:“难不成之前你以为我在过家家吗,我可是打一开始就很认真的。”他挑眉道:“谁让你总是拒绝我。”
我睃他一眼,伸手撩起一泓热水,却发觉衣衫早已紧紧地贴在了肌肤上。胸前缀着零星的水珠,一颗一颗相继滑落。迪古乃低低发笑,抱着我跨坐在他腰间。我扭了扭身子,急道:“大白天你羞不羞啊。”他掀起眼睑,懒洋洋地说:“谁规定大白天不可以。”说罢还煞有其事的肃容道:“天地为鉴,这才真实,你不是说做人要求真吗?以后你若想离开我,必定天地也容不得你。”
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这家伙绝对是练过的,他居然把这种事扯得那么神圣和肃然,还能配上如此虔诚和纯洁的表情。难道还真是他说的那样?
他看我半天不说话,露出很得意和自负的神色。手上也没闲着,对襟褥已被他褪至肩下。我心里生出了点挫败感,觉得自己好像完全被他给降服住了,连反驳之词也想不出来半点。越想越是郁闷,不能再这样下去,今儿偏不让你如愿。
“啊——”我怪叫一声,一掌推开他,撩起泉水往他身上掀,一面往杏花树下躲去。迪古乃微微一怔,但也没恼,只是想伸手抓住我。然而我躲得快,让他抓了个空。可紧跟着整件对襟褥忽然从肩头滑落,身上只剩下月白色的抹肚湿漉漉的挂着。原来他方才虽然没逮住我,却勾住了我腰间的束带,一把扯了出去。而失去了束带的对襟褥,本就被他褪去了一半,自然稍稍动几下就滑落了……
“浑小子!”我又气又羞,他站在三步之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别生气。”他笑够了。朝我走了过来,“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横他一眼。背过身子,伸手去接空中的杏花,不想理他。
肩头一暖,那件湿透的对襟褥搭在了我的身上。旋即闻得他淡淡吟道:“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
我不由自主的接道:“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
他笑道:“不错不错。”我嗔他一眼,心想我接得上不是很正常吗?太小瞧我了。
静默半会,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我找话道:“这是罗隐的诗……以杏花为题的诗词很多。你如何单单念出了这首?”
迪古乃拉着我坐入水中,我紧张道:“又干什么?”他瞥我一眼,松开胳膊,“站着不冷吗?”我“噢”了一声,脸色讪讪。我误会他了。
泡在温泉中,肌肤的每个毛孔似乎都张开了,好舒服……
来这儿就要静静的坐着嘛。
却见迪古乃一言不发。我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赔笑道:“说话呀,方才问你话你还没回答我呢。”他揽住我的腰,轻声道:“小时候很欣赏罗隐,但现在……觉得此人不过是空有才华。太过狂妄,不知天高地厚。”我想了想道:“你是指他在《馋书》中过于激愤?”罗隐生活在晚唐时期。才华横溢,却屡次考进士未果,前前后后有十多次。他曾自编其文为《馋书》,收在书中的讽刺散文多是他的“愤懑不平之言,不遇于当世而无所以泄其怒之所作。”他每次的试卷都充满了对世事、对统治阶级的讽刺,而且太过强烈,引起了考官们的反感。尽管明白他确实很有才华,却始终不予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