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肯定,大冬天的,被人挤到冰冷的水里。”
“姐姐,我总觉得当时有人……”
见兰妃脸上露出既惊恐又疑惑的表情,我低下头问:“当时有人怎么啦?”
“没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当时人太多了,你推我挤的,就算被人推一下,也多半是无意的。”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几乎是耳语了,我却听得异常清晰,脑子里好像被霹雳闪过,轰地一响,全身起了一阵恶寒,手死死地扶住桶沿才稳住身形。
兰妃还在解释:“姐姐问我为何明明会水,却不知道游上去。你知道我穿了多少衣服吗?我在炎热的国度长大,特别怕冷,袍子外面套袍子,都铺着厚厚的棉花,一进水就像有千金重,人直往下沉。水又那么冰,差不多掉下去就冻僵了,哪里还游得起来?要是夏天掉进去我才不怕,只当跳水玩了一回,啊趄!”
听她猛打喷嚏,我按着她的肩膀说:“再下去一点,连脖子都泡在水里,千万别着了风寒才好,这大过年的,只怕太医都回家去了,没留下两个。”
兰妃反握住我的手说:“应该不会生病的,多亏姐姐想出了这么个办法,要不然,就我那冰透了的身子,即使盖着被子,也不知道要多久才暖得过来。”
我转头问随侍在侧的宫女:“你们熬了姜汤没有?”
她们忙答:“熬了熬了,就快好了。”
“太医呢?”
“也快来了吧。”
可真够慢的,从兰妃落水到现在起码半个时辰过去了,我还没看见太医的影子。平时我自己哪怕咳嗽一声,太医也会飞奔而至。这帮趋炎附势的家伙!
突然,某种不好的想法冒了出来:会不会,有人故意拖延,或根本就没去请太医?
不会的,我亲耳听见了太后的旨令,当时太后说得很明白,让太医赶紧跟过来开驱寒药方。
难道有人中途把太医打劫跑了?
一时间,我脑子里乱成一团,越想越心惊。
如果今天的落水事件不是意外,太医迟迟未至也是人为的,而这些都跟母后没关系,那幕后指使者就只能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太医不来,就只好用土办法。我当机立断地指挥宫女:“你们再弄两个火盆来,把屋里烘得暖暖的,要暖到只穿单衣都不觉得冷。再轮流用桂枝油给娘娘搓身子,要搓到发红,发烫为止。”
“为什么要这样啊,姐姐?”兰妃不解地问。
“驱除你体内的寒气。别以为你泡了热水就没事了,一旦风邪入内,光泡泡热水是不中的。”
“什么叫‘风邪入内’?”
“这个……”我被问住了。虽然以前看的杂书中的确有一两本医书,我却只是走马观花看了个皮毛,从未认真研究过。遇到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我哪里招架得住?
兰妃乖巧地握住我的手:“姐姐,就按你说的来,这整座皇宫,我只相信你。”
于是有的抬火盆,有的拿桂枝油,把可怜的兰妃烘得满头大汗,搓得嗷嗷叫,折腾了大半夜才睡下。
天亮时分,兰妃睡得沉沉的,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拿着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子。
第一夜都没发烧,以后应该没事了吧?
在揽月宫的围墙下,小莲问我:“公主,咱们是回瑶光殿还是去春熙宫?”
我想了想道:“先回去吧,我这会儿脑子跟浆糊一样,若太后问起详情来,我怕答不好。”
小莲吞吞吐吐地说:“公主,前一阵子,您都不大搭理那个兰妃了,怎么昨天又那么关心她?”
我斜了她一眼:“昨天是特殊情况,你没看连太医都敷衍她吗?捱了一个时辰才到,开的药方也简单得可以。”
小莲却翘着嘴说:“本来就不是病,只是冻了一下,药方能多复杂啊?”
我马上举反例:“那我平时不过咳嗽一声,你再瞧瞧他们开的药方,比王妈妈的裹脚布还长。”
“她怎么能跟公主比?”小莲的语气中甚至有点忿忿不平,似乎把兰妃跟我相提并论都委屈了我一样。
我不再开口,因为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法改变小莲的看法。在她眼里,我是太后爱女,皇上的亲姐姐,在宫里属于尊贵排行榜上名列第三的大人物。而兰妃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妃子,又是外国人,也就是说,无论在宫里还是宫外,她都没有任何势力,也给不了别人任何好处,所以,无论下人还是太医,都不拿她当回事。
这人世间的身份变幻真叫人无语。我和依兰,明明她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我只是个先被继母嫌弃、后被婆母嫌弃的失婚女子。在命运的翻云覆雨手下,我们被送到同一个宫廷,结果我们俩的身份就来了个大对换,现在我成了尊贵不凡的公主,她则俨如失婚女子——名义上有夫婿,实则何曾真正拥有过?在这一点上,她还不如我,至少,我拥有过子孝三年。
正文 第三十章 浮云遮望眼
更新时间:2009…5…16 12:20:22 本章字数:3415
还没走到瑶光殿,就看见一个小太监在院墙外探头探脑,小莲厉声喝问:“你躲在那儿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他立刻跑过来跪下道:“公主,是皇上让奴才守在这儿看您回来了没有。”
“然后呢?我回来了怎样,没回来又怎样?”都派人监视起我来了,很好很好,这才是我的亲弟弟呢。
“皇上说,回来了就赶紧回去禀报。”
“那你还不快滚!”
我气得两眼直冒金星,他这么盯牢我,不就是想打听兰妃的消息?这下我更肯定了兰妃落水一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激怒之下,我过自己的宫门而不入,径直向承乾殿开拔,与其被人监视,还不如我自己送上门去,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两个人半道相遇,他喜出望外:“姐姐,我正要去找你呢。”
我板着脸说:“我也正要找你。”
无视我的冷淡,他照样粲笑如常:“那我们是去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
“你那儿近些。”
他点头应道:“好的,小安子,你快回去备好茶水点心,茶要暴马丁香花茶,点心要百合薏仁糕,蝴蝶水晶饼,荷叶酥,玫瑰饼,再让他们做一碗蜜梨银耳羹,里面放一颗胖大海。还有,把西偏厅的那张香妃榻移到暖阁里,茶水也放在那儿。”
“是。”小安子答应而去。
要是平时他这样,我会感动,觉得他真是个周到体贴的好弟弟。可是经过了一系列的事件后,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他了,因为不知道他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什么时候是真病什么时候是假病,也许,无一是真,全都为假。
后来的一路,他自问自答,我一言不发。
在暖阁坐下后,没等奉茶我就吩咐:“小安子,你带着人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
小安子没有再向他的主子请示,连眼色都没递一个,直接接受了我的旨令。
屋里没了下人,皇上只好亲自捧茶奉客,嘴里则劝哄着说:“姐姐,先喝点丁香茶润润嗓子,在烘箱一样的地方烤了一晚上,再不进点清热润肺的东西,容易上火的。这些糕点也我特意为姐姐要的,姐姐多吃点。”
我接过茶放到一边,皱着眉问:“揽月宫你也派人监视着?”不然何以有“烘箱”一说。
他好声好气地辩:“我更愿意用‘关心’这个词。”
“关心谁?我还是兰妃?我看你是关心兰妃死了没有吧。”
“我只关心姐姐,别人干我什么事。”
我怒了:“既然不干你的事,为什么要派人推她下水?现在是地道的寒冬腊月,水都快结成冰了,昨天要是再晚点救上来,不淹死也冻死了,你不喜欢她尽可以疏远她,何至于要她的命?”
皇上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说不是我派人做的,姐姐肯定不相信,但真的不是我。”
我冷笑:“不是你还有谁?你想说是母后?”
“我没那样说。”
“除了你和母后,谁敢?谁敢谋害和亲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