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位子这么高,只怕是高处不胜寒。”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就好像爬山一样,一旦登上了山顶回头时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站在万山之巅,受万民所仰视。可是其中滋味也只有皇上自己清楚。”
龙瑄炙笑得有些僵硬:“受万民所仰视是一个天子该有的尊贵,作为一个君王若是臣民不能臣服于你,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趣?”
“皇上,将来这孩子也要如此?”心里万般不忍,将来有谁能解了这孩子的孤苦。
“只要是皇子,便是上天命定。”松开她的手,龙瑄炙淡淡一笑:“这可是旁人意想不到的福气。”
“臣妾替皇子谢主隆恩。”乐晖盈穿鞋下榻盈盈下拜。
“你谢朕做什么!”那张脸明明写着不情愿,却要用异常欢欣的喜悦来掩饰这种不情愿:“朕说过,皇后之子为皇嗣是祖宗旧制。”俯身拉起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将养身子是正经。”
乐晖盈直愣愣看了他半晌:“皇上,答应臣妾一件事好么?”
“说。”“善待这个孩子。”
“你以为什么,朕会不爱护他?”
“不,皇上会待他很好。只是他毕竟是个孩子,难免会有些孩子气。不要磨灭了他的孩子气才好。”
“朕答应你。”
“谢皇上。”
深夜寂寂,太尉府的内书房灯烛摇摇。乐文翰定定坐在书案前,凌恪掌灯前来家告知女儿有孕的消息。于别人看来这是一件泼天喜事:女儿为皇后真是宠冠六宫的当口,又有了身孕。偏偏皇帝尚无子嗣,倘或生下皇子便是皇太子。这是别人意想不到的恩宠,可是乐文翰真的从心底排斥这件事。先朝旧事一件件涌到眼前,当今皇帝的母家怎样败落,先皇后怎样薨逝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
“乐大人,本宫请你来有件大事相托。”雍容华贵的穆皇后趁皇帝秋狝之际将乐文翰请到坤仪宫正殿。
“皇后有事尽管吩咐,大事相托微臣是不敢当。”乐文翰自忖皇后一家高门贵第,怎会把重要事情交给自己这个刚进京不久的疆臣。
穆皇后遣退从人,偌大宫殿内只有一名贴身宫女侍奉茶水。“本宫知道乐大人一片忠心辅佐皇上,皇上也素常说起大人忠贞之心。想来大人也看到了,本宫外家如今炙手可热之势人所不及。只是,这能有多久就不是本宫一介女流所能预料的。”穆皇后雍容大度的笑若许年后依旧记忆犹新:“皇上膝下皇子四人,如今皇贵妃苏氏也有了四月身孕。凌太医诊脉确系皇子无疑,这是国本大事便是本宫也不得有何异议。”
“皇后母仪天下,体慰圣心乃是万民之福。”拭了把汗,皇后这话叫人无从揣摩。
穆皇后笑着让宫女倒了盏茶过来:“民间也有母亲护卫儿子之心,本宫虽为皇后这心思也是一样的。皇太子是本宫独子素来疼爱如珍,如今也到了进学的年纪。听说乐大人诗书礼仪极好,皇上也是常常赞不绝口。本宫有意向皇上保荐大人为太子太保位兼太子太傅,替本宫守护住太子之位。不知乐大人可愿意?”
“皇后抬爱,臣惶恐之至。臣才疏学浅,只恐误了太子学业。”乐文翰匍匐在地。
“乐大人,老父与大人旧交。还请大人不要推辞才是。”皇后微微一福:“本宫绝无半点异心,大人勿疑。如今全天下盛传我穆家有易主之心,大人请想:皇上天下之主,我为皇后。我子为嗣君将来登基九五,我便是以天下养的的皇太后。万年以后配享后嗣历代祭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若是我父或我兄为帝,岂有公主配享太庙的?”
“皇后所言甚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皇后便不可小觑。
“皇上不是庸主,只是被人蒙蔽难免不做此想。而我家又权势太过,也不免让人作此猜想。”皇后在位上坐下,微微一叹:“真若有事,我是不怕的。只是皇子年幼,失却生母庇佑在**是要受人欺负的。我不在乎别的,只是不愿看着太子出事。思来想去这许多时日,也唯有托付给乐大人才是上策。”
“臣深恐有负皇后所托,皇太子有任何闪失微臣万死莫赎。”乐文翰看着忧思满面的皇后:“臣蒙皇上皇后信任,以太子相托付。敢不殚精竭虑护卫太子?”
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从一个外任疆臣调入京师,朝中没有人是不行的。能有皇后全家的保举,对于自己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况且若真是保定了太子,将来太子登基身为太子太傅便是当朝首辅,位领三公是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人所不及。
可是接下来的雷霆巨变也是自己所没有料到的,先前还是六宫之主的皇后一夜之间被贬入冷宫直至薨逝。炙手可热势绝伦的皇后母家更是一败涂地,没有一人幸免。幸亏先帝顾念多年的夫妻之情没有祸及太子,作为太子太傅的自己也在一夜之间唯一能够护卫太子的人。从那以后,再不容许自己有二心,只有一心一意交到太子龙瑄炙,将他的一言一行都教导的毫无差池。任何人休想捉到他的丝毫错处,甚至不惜将他留住在自己家中读书。这些都不仅仅只是因为皇后重托,更因为自己与他已经是拴在了一起祸福相倚。这种情形从他五岁那年开始,一直到他登基为帝。十数年不曾改变,自己的官职也一路平步青云到了一朝宰辅。
原以为自己不会落得和先皇后家一样下场,原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做一个太平宰辅最后告老还乡。哪知道偏偏养了个那样的小女儿,还偏偏看上了自幼在自家读书的皇帝。居然还做了皇后,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走了先朝皇后外家的老路做了权臣。如今女儿有了身孕,这样的际遇真的只是巧合?
他对自己的防范已经甚深,命人或明或暗的查访自己也是常有的事情。倒不是担心会有什么祸事降临到自己头上,只是牵涉到女儿便大大不忍了。
凌恪来说皇帝喜怒莫辨,这样子绝不是一件好事。才是怀孕之初便有人用看上去平和实质是堕胎的药方来陷害女儿,幸而女儿警惕机智才不曾出事。如此看来,女儿分娩之前会出什么事都是无法预料的。
消除皇帝疑忌从不是自己所担心的事情。都只有说乐文翰父子有谋篡之心,谁又有真凭实据在手?满朝文武谁不是对自己恭敬有加,放眼看去哪个一品大员不是自己最亲信的门生故旧?除非都不想平安过下去了,那么就尽管与自己为敌。这些都是不足为虑的,如何才能保得女儿平安无恙才是目下最主要的事情。
不知不觉之中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打过四更就要更衣入朝。今日皇帝御门听政必然会提到皇后有孕一事,届时必将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正文 第二章 独承恩宠 26
龙瑄炙翻了个身,看着怀中安睡的乐晖盈:眼皮还有些浮肿,入睡前的那些话不仅是她的担忧未尝不是自己心底最不愿面对的事情。轻轻把她抱起来挪到枕上,尽量不去惊醒她。总把这样的难题放到她面前,原非自己所愿。只是作为帝后,这些事绝难避免。
姗儿,我能许你什么?仅仅只是善待这个孩子么?我何尝不想和你携手站在山巅接受万民朝拜,当我孤零零站在山巅之时,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你在我身侧。然后紧握住你的手不再放掉,直至地老天荒。要知道我的身侧永远只有你的位子,谁也不能替代你的位置。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如己所愿的,你说你不做杨玉环,也不愿我做李隆基。为了这皇位这江山,我的母后在我幼年时就幽居冷宫直到去世。我断断不愿我的妻再为此牺牲掉性命,我只能保全你性命无忧却不能保得住你我长相厮守。我也有无奈也有不忍,只是无法付诸于口舌。你说要解我的孤苦,化解我眼中的阴郁。可是终此一世,只怕也不能了。
“臣等恭贺皇上!”朝会上,龙瑄炙亲口向众臣宣布皇后身怀有孕之事。文武百官匍匐在丹陛下山呼万岁:“皇后有喜,我朝江山万代。”
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心里又有些发木了。匍匐在地上的众人多少是打算朝会后到乐家去钻研门路,去锦上添花?
“老臣启禀皇上,皇后身怀有孕理当安心静养,方才朱大人所说大肆庆贺应当放到皇子诞育之后。”乐文翰不慌不忙地说道。
宝座上的皇帝翻着手里的奏本:“依你所奏,庆贺之事暂且搁置不必再提。”
“是,臣遵旨。”乐文翰退回朝班,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方才撺掇着要大肆庆贺的某大臣:你想把老夫推向万劫不复,还嫩了点儿。
“微臣启奏皇上,如今皇后有妊是万民所庆之事。**中各妃嫔主位遵照祖制应各自晋位一级以示普天同庆。”礼部尚书出班奏道。
“方才太傅所奏你没有听清?”龙瑄炙不耐烦地扔下手里的奏本:“退朝。”
“退班啦!”赵希赶紧在旁边吆喝了一声,诸大臣纷纷跪倒恭送皇帝下朝。
“天怎么这么热!”不耐烦地解着朝服的领扣,龙瑄炙回书房的路上始终黑着脸:“这才几月天气?”
赵希赔着笑过来:“皇上。已经是四月了。”
“朕不知道是四月?!”端起茶喝了一大口:“把那些庆贺的折子都给朕扔到金水河去,朕不想看见一个字。”
“是!”这才是马屁拍得太不巧了。赶上这位爷五心烦躁地时候自己也搭了茬。老江湖不能仅仅只靠着经验混饭吃。
须臾。赵希领着乐文翰进了御书房:“老臣参见皇上。”
“太傅下朝不回府去。怎么到这儿来了?”下了朕地大朝,多少人去你那里参加第二个朝会。
“老臣想见皇后一面。”乐文翰懒得管他的态度,这张脸实在看得有些腻味。
“去看看皇后起身没有。